丁楓立刻想起,三月初七金太夫人的壽辰上,不少人宴後失蹤,失蹤的都是些青年才俊,其中還有個海南劍派大弟子。至於一些缺臂少腿之人,提起當日之事後,支支吾吾,不多日死狀淒慘。
此事牽涉極多,萬福萬壽園難逃其咎。雖說萬福萬壽園勢力極廣,並不畏他人敵對,但畢竟是在萬福萬壽園出事,他們本著世家之教養,也不會袖手旁觀。
不過話說回來,石觀音那女魔頭的確已經死了,還有誰會對這些世家子弟動手……
丁楓拋掉了這個問題,看到薑晨時有些焦慮。公子臉上不過掛了麵具而已,又不是□□,金靈台同公子也算是半個熟人,會不會露餡?會不會露餡?會不會露餡?
不過很快,他更坐不住了。
因為門外又跟進來幾個人,是金靈台的叔叔金四,他扶著的那位,衣衫華貴的婦人……
竟然金太夫人……
公子不想令人知道他還活著,卻不料這等鄉野荒村小店,竟遇到這麼多熟人。
話說,他記得,金靈芝是隨入洞查探的楚留香胡鐵花葬身蝙蝠島了吧?
這可真是,冤家路窄。
見那幾人終於閉嘴,金靈台冷哼了聲,自袖中拿出一張金色織錦緞鋪在桌上,金太夫人走過來坐下時,顯然也有些無奈,“你這個癖好,實在是……”金靈台雖在朝為將,卻有極為嚴重的潔癖,目前看來,除了金家部分自己以外,他唯一能平靜相對的,為原隨雲。
因為原家那孩子,也極喜潔淨。成日衣衫都是一成不變的白色,隻因能輕易發現自身塵埃。另外他雖是目不能視,鼻子卻是極為靈敏,聞不得什麼濃重氣息。如此,與靈台簡直……這都是極為折騰家人的毛病。
可惜……
金太夫人心中暗歎。
原東園說過,查到嫁衣神功後將會來此會合。也不知會是什麼人?
他們來此可謂已是極其引人注目,想必無爭山莊的暗線,很快就會收到消息。
丁楓一手覆額,眼角掃到自家公子夾起青菜,慢斯條理的吃掉,動手都極為規律,連夾菜的時間間隔都差不多,吃的四平八穩,好像全然不知他背後一桌坐的,就是金家人。
小二戰戰兢兢的迎過去,知道這是位大主顧,也知大主顧極不好伺候,有些膽戰心驚,“這位……老夫人,請問……”
金靈台瞥了一眼,“囉嗦什麼!店裡招牌菜都上來!”他黑著臉,又加了一句,“認真做!”雖然他更想說,做菜一定要乾淨!
“祖母,坐吧。”
金太夫人就坐下來,抬頭正看到薑晨背影,有些熟悉,又有些奇怪。
金四招呼了句,“來酒!”他帶著金靈台坐了旁側一桌。
薑晨如今,聽到酒這一字,都無意識地皺眉。
丁楓戳了戳盤中花生,也胃口全無。
小二戰戰兢兢,“客官,我們這是……茶館。”有些清粥小菜都不錯了,哪裡賣酒。
金靈台嘖了一聲,“你們這地方能有什麼好茶!”他擺了擺手,“罷了罷了。端上來端上來。”
小二諾諾退下,端來茶水。
香氣彌漫。
還真是難得的好茶。
桂花茶。
薑晨揉了揉額頭,這香氣太重,他皺著眉,忍不住掩袖打了噴嚏。
鼻尖儘是那種濃鬱的桂花香氣,熏的人一陣頭疼。
這鼻子實在太過靈敏,聞不得什麼刺激氣味。
眾人看著他,莫名其妙。
金靈台也聞聲望了一眼,忽然低頭看了看盤中嫋嫋生煙的花茶……
薑晨放了竹筷,忍了忍,沒忍住,起身就往門口走去,丁楓匆匆跟上。
金靈台道,“你……站”他停頓了下,換了客氣的稱呼,“這位兄台且留步。”
薑晨自然不曾站住,直接往門外走去。
走的急,門口就撞了人。
丁楓正欲道歉,抬頭一看才揚起的笑就僵了下,反應極快的拱手道,“這位先生,我等失禮了。”
薑晨鼻尖都是桂花味道,已辨不清來人氣息,隻能感到麵前一個人,他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對方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薑晨轉了方向扶著門,“嚏――”
手卻被一把抓住了。
薑晨抽了抽手,竟難得沒有掙脫,語意陰沉,“何人。”
丁楓:……
公子,彆開口啊……
啊……還好還好,公子被這香氣熏的一咳,嗓音都變了……
“隨雲……”
這語氣裡夾雜了驚喜,困惑,不可置信等等情緒,一時聽來,令人心酸。眾人臉色各異,金靈台又看了看手中桂花茶。
“你還活著……”原東園笑著,又流了淚,已是喜極而泣,“你果然活著……為父……”
丁楓:這可如何是好?慘了慘了慘了,認出來了認出來了……
薑晨:“……”
原東園麼?
是原東園。
“讓開。”
“你……”原東園怔了怔,“你就沒什麼話告訴為父?”譬如他為何會死而複生?譬如為何她會出現在此處?譬如他為何帶著麵具,又譬如,他所查到蝙蝠島之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薑晨皺眉,深吸了口氣,“閣下認錯人了。”
“怎會……不會……”他搖頭,“為父不會……”
薑晨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麵具,“誰人不知原隨雲是個瞎子!一個瞎子,還需要麵具上的眼睛麼?”
的確,原隨雲幼時買來麵具,大都是沒有開眼眶的。
原東園捏著他的手更緊了,“老夫都不曾提過是他姓原。”
薑晨麵色不改,“聽聞萬福萬壽園與無爭山莊交好已久,金靈台公子已然至此,閣下進門便呼隨雲,想必……口中之人也隻有原隨雲了。”
金靈台略一思索,端著桂花茶靠近了他,“說起來,這位兄台,與原兄的確相像。”
薑晨皺著眉,隻覺得鼻尖酸疼,周圍什麼味道都沒了,全是桂香。
“原兄一聞到桂香,也是咳嗽不止的。”原本桂花茶於視力不明有益,當初金靈芝還央求他送給原隨雲許多,結果被告知原兄患有很嚴重的桂花癬,不、能、喝……
但這一弱點於武人,尤是原兄這般(盲人),極其致命。知曉之人,極少。
他手一翻,熱茶當即脫手。
薑晨冷哼,手還被原東園捏著,腳尖微抬,一挑,茶盞叮一聲落地,半點不曾濺出。
丁楓當即皺眉擋在他身前,以防金靈台又潑來花茶,“金公子這是何意?”
金靈台懶懶散散道,“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