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公子(十六)(2 / 2)

讓他真真切切的明白,並且再也無法遺忘,他的名字,從來隻有薑晨一個!

“父皇以為我不是胡亥,為何我還要假裝自己是呢?不如來聽聽薑晨的故事?”

一個從囚禁千年雷刑不止起,就反複在人心與複仇,追殺與殺人之中度過的故事。

“如何?父皇?是否比民間傳說更要精彩絕倫?”

他敘述的語氣平淡至極,仿佛那當真隻是民間茶前飯後的小故事。但其中血腥黑暗,全部都隱藏在平淡之下,正如他此人一樣。

嬴政怔怔的看著他,良久,微微吐出一口氣,閉目不再去看這個與胡亥一模一樣的人。他似乎明白為何大秦帝位對這樣的人,沒有吸引力了。若有人過慣了頭頂懸刀一盆一盆臟水接連不斷潑上身的日子,所謂權利至尊富貴榮華,又能值得什麼?

扶蘇繼位,平安無事。

有些話,隻要入耳,便知是真意還是敷衍。

翌日,自遇到刺殺之後,就日常過來安慰父皇期待著父皇康複的少公子照舊坐在床邊。

“公子,長公子回來了!”

薑晨放了藥碗,眉眼彎彎,指尖在唇邊比了下噤聲的手勢,微微俯身,在他耳邊說了一句,“陛下,長公子就如此天真的活著,不好嗎?”

嬴政沉默。言下之意,有朝一日扶蘇深沉了,就不能活了。

扶蘇進來時,便見一向英偉如泰山般佇立不倒的父皇,麵色蒼白的躺在床上,胡亥坐在一邊,端著藥碗兢兢業業的喂藥。他瞬間就顧不及所謂風度了,“父皇!”

摸到他的手,已隱隱變得消瘦,心中痛苦無法言述。從前的父皇何等淩人,如今卻變得孱弱。兩相對比,他竟覺得,還不如父皇健康,對他嚴聲百般教訓之時。

若能讓他代替父皇所承受的苦痛,他絕無半分猶疑。

看他哭泣良久,幾度將要暈厥。薑晨終於開口,“國不可一日無君,長公子,臣請長公子登臨為帝。”

“胡亥!”

父皇尚在重傷,胡亥怎能……

薑晨道,“大秦尚不穩定,其下又有歹人作祟,如今雖已封鎖陛下傷勢,卻難保不會有人趁火打劫。若為大秦基業考慮,長兄也該有此決斷。”

他偏偏當著嬴政說話。

一字一句,有理有據,無可反駁。

嬴政睜開眼睛,極為艱難點了點頭。除卻扶蘇,還能有誰呢。

這個人,至少這一瞬間嬴政明白,隻要扶蘇與胡亥沒有衝突,那麼他就不會危及大秦,危及扶蘇。

“父皇!”扶蘇的淚水簡直無法斷絕了。

嬴政皺眉,忍不住斥責,聲音喑啞無比,“男……兒,哭……”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

像胡亥一樣,他每天都笑,他哭過什麼!

扶蘇見他虛弱至此,更是悲痛欲絕,過了會,突然沒有聲氣,薑晨上前摸了摸鼻息,果然是暈了。

他隻好召來人安置扶蘇到偏殿。

“……”

兩方相顧無言。

薑晨想了想,念道,“詔曰:朕躬疲憊,年高日久,處事待務,常有不逮。長子扶蘇,品性溫良,謙恭謹讓,德如良玉,友愛手足,恭順大父。特有此詔禪位長子,為大秦新帝。”

念得扶蘇離開時閉上眼睛的嬴政又睜開眼睛。若非胡亥昨日所言,絕不可輕易編纂而得,而他又深知長子不屑機關經營,否則看胡亥如此勤勤懇懇推扶蘇上位,他簡直要懷疑,此事是扶蘇胡亥二人聯合耍的陰謀。

語畢,也不管嬴政所思所想,走去對殿外吩咐道,“陛下有令,傳王僨,蒙毅,章邯,李斯覲見。”末了,又加了一句,“中車令本為內侍,此時還當避嫌。”

嬴政:“……”

他眼睜睜看到薑晨走回來拿了紙筆站在一邊起草詔書了。

嬴政:“……”

等到眾人忐忑不安的趕來,聽薑晨重複了一遍詔書,他滿意地看過,遞到嬴政眼前,“父皇,如何?”

讓他想起昔日胡亥凡完成任務就過來找他讚揚之時。如今,他這是為自己寫的詔書而開心嗎?

嬴政不忍直視,閉眼無可奈何點頭,“善。”

得到了許可,李斯拿了大印顫巍巍蓋上去,大局已定。

看到李斯之時,嬴政神色更為陰翳。他記得不錯的話,當時護在他身邊的人,正是李丞相。他究竟是有意,還是無心。

若非他突然的出手讓他亂了心神,成敗尚未可知。

胡亥。好一個胡亥。

他安插高在他身邊,他就策反了他最信任的丞相。

李斯。

在聽到新帝為扶蘇,宣詔之人還是胡亥時,他就知道,李氏榮光,要告一段落了。

至少,可以全身而退。

能全身而退……不必如當年文信侯之結局,這就是胡亥給的承諾。

正如當年把握住嬴政所給的機會,換來半世榮華,如今他也必須把握胡亥給的機會,得到後半生安樂。

他也希望,穩坐丞相之位,牢牢地握緊手中已經擁有的。但是,他必須要做出選擇。在平靜安全富貴安樂的生活和尊貴榮華朝夕不保的生活中做出選擇。

陛下與胡亥之間,他隻能選擇胡亥。

陛下畢竟已經老了。

即便沒有他,胡亥也會找其他人。而李斯絕不懷疑,胡亥能做到他想做之事。看到他,就像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陛下,甚至比陛下,更要迫人。這樣的人所要做的事,將沒有不能成功的。

事實證明,他已經成功了。

……

之後的事情快刀斬亂麻,處理起來相當簡單。

薑晨提到趙高陰狠之時,新帝百般衡量,將其賜死了。

他的手段軟了些,卻有安萬民。

始皇鎮壓下去的,非議之風,在他手下,又有些重生之像,此事還無傷大雅。

六國遺脈借機亂政,蒙恬帶人再次掃平。此次,對於秦之逆黨,後世傳為誅滅暴秦的正義之師們,算是極大的打擊,近乎自此一蹶不振。

秦國鐵騎,六國盛世之軍,尚不能抵。如今殘兵遊勇,更無法卷起風波。

長城新建,皇陵亦不能輕動,驪山阿房宮的建造一半,便被扶蘇取消了。

……

薑晨聽聞,楚郡郡守似乎與舊貴項氏對上了。不得不說一句,那二人恐怕是天生宿敵。

與他無關之事,他向來樂的熱鬨。

扶蘇為帝政務繁忙,公子將閭自外地歸來,倒成了諸子之中,唯一一個,真心且有力照顧父親之人。

日夜近乎不眠不休,侍候在側。

他是個明智且孝心之人。

後世之中,原本胡亥繼位,不知出於何故,或是為固帝位,或是為全趙高心意,胡亥殺儘兄弟姐妹宗族世子。

將閭自知不能避免劫難,自請為父殉葬皇陵,全了自身體麵,也保全了家人。成了唯一一個死後得了胡亥稱讚的公子。

他的嫡長子,名喚子嬰。

將閭很少再見自己的弟弟,有意無意總是避開了胡亥。

直到嬴政駕崩。

三年孝期而過,薑晨留書走了。

大意便是,鹹陽雖好,卻比不得天地廣闊。說的如此冠冕堂皇,卻隻是因對這個胡亥的身份,已經徹底厭煩了。

扶蘇不像是嬴政,今日時局也不比從前。

薑晨離開,至少不會被當□□子被歹人劫走,廣告天下務必尋回少公子。

對於他所思所想,扶蘇有時跟不上也不理解。

但是,也許,胡亥所做的,都是對的。

至少,事至如今,扶蘇未曾發現過他做過任何錯事。

作者有話要說:噫,寫著寫著,恍然發現黑透了

等到眾人忐忑不安的趕來,聽薑晨重複了一遍詔書,他滿意地看過,遞到嬴政眼前,“父皇,如何?”

嬴政:“字跡雋永,文采風流,詞句妥當,既能體現朕之謙讓,又能表現你長兄美德,當是一份好的遺詔。吾兒社稷之才,一份詔書,自是不在話下。”

薑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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