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2 / 2)

“不敢?!陰險狡詐的賤民,沒一個好東西。向來撒謊成性,投機倒把,見風使舵,有奶便是娘。你們幫那魔頭為虎作倀,我師弟是好人,你們卻害他慘死!好啊,好啊!殺人償命,你們全都要給我師弟陪葬!”

“我們真沒抓!要是撒謊,你讓一道雷劈死我!”

火光倒映著兩方相對的臉。

一方怒氣衝天,一方畏怯恐懼。

“不用雷劈,”修士恨聲,“我現在就要你們血債血償!”他一掌拍在地麵,火光之中,地麵出現一輪旋轉的劍陣。

刀刀鋒利,片片雪白。

伴著尖嘯聲,將劍尖對準了村莊裡每一張村民的臉。

他們麵目被照得明亮,滿眼絕望。

“我們真沒告發!”

“不是我們告發的!仙長!”

“噗呲——”

“啊——”

銳利的長刀埋入血肉中。

鋒利刀刃撕開了皮肉和骨骼。

“仙長饒命,仙長饒命!”

“娘……娘!啊啊啊啊啊娘……”

“我不想死啊,啊啊——”

光影衝天,漫天濺起血影,將天際倒映成深紅色。

阿玉抱著娘的屍體放聲大哭,方才還鬨著吃蔥花餅,此刻被一劍捅穿後頭栽倒在地,小小的身影伏著,再也沒了動靜。

……

這是幻境。

這是幻境。

這是幻境。

在內心提醒自己三聲,楚寒今才克製住內心的憤怒。

這血腥屠殺的場麵簡直為天理所不容。

修士殺完人就走。

滿地的血,將鞋底沾濕,一步一個紅色的血痕。

楚寒今回頭,見越臨悄然站在茅草屋,看看桌上的一隻搪瓷碗,碗裡裝著涼了的油烙蔥花餅。阿玉舍不得吃完,留了一片說明早起來下飯吃。

可是他和娘親,爺爺,以及全村人,都死在了黎明來臨前的昨夜。

下雪了。

一片一片落下來,覆蓋了冰涼的屍體。

向來修士殺人,都是這般肆意妄為,連豬狗都趕儘殺絕。

雪絮飄落至越臨漆黑的發梢,他眸子像熄滅的星辰,沉沉地看了看滿地的死人,一言不發,走向不遠處廢棄的農神廟。

他“嘩啦”推開門,在泥塑的神像之後掏弄,扯出了一片深色的衣衫。

是一具屍首。

屍體穿的道袍跟方才殺人的修士一模一樣,但眉眼更年輕一些。此人已經死了,胸口被一把劍捅穿,傷口殘破。

楚寒今好像明白了什麼:“這是剛才那人的師弟?”

“是。”越臨說。

原來這人真死在村裡。方才那人應該是掌握了確鑿的證據,前來複仇……可凶手未必是村民們。

猛地,楚寒今意識到什麼,後背爬上一層寒意。

耳邊哢嚓響了一聲。

是鞋底踩著石板的聲響。

楚寒今緩慢轉頭,直勾勾目視兩三步外的越臨,眼神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你怎麼會知道廟裡有屍體?”

空氣變得如死一般沉寂。

越臨低頭不語。

他眉眼蒙了灰塵般的陰影,眸子被垂下的發縷遮掩,輕輕拭著指尖的血跡。

接著,他緩緩抬頭,對上了楚寒今的眼。

“因為,”他聲音平靜,“人是我殺的。”

聽到這句話,楚寒今後背涼了一半。眼前站的仿佛不再是越臨,而是一個修羅。

“你殺了人,將屍體丟在這座村子裡?”

越臨:“對。”

楚寒今胸口湧起一股怒火:“然後!屍體的同夥前來複仇,誤以為村民告密,於是將整座村子的人屠殺殆儘。這一切……”聲音喃喃,“都是因為你將屍體丟在村裡,轉嫁禍患……這些村民都是你害死的。”

越臨眼裡燃起瘋狂的赤色,似乎跟楚寒今一樣理清了思路:“我想起來了,原來這一切,都是我害的。”

“越臨!!!!”楚寒今咬牙。

越臨舉目四望,說:“我終於知道這個幻境的目的了。”

論起殺人,整個修真界沒人能比得過他心狠手辣,與他交手之人自然知道普通幻境根本傷不了他分毫,於是想到了這一招……

他要越臨親眼看到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製造的殺孽,怎麼害得眾生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他要他看自己的罪惡……

楚寒今怒聲:“你給我解釋清楚!”

越臨:“怎麼解釋。”

轉瞬之間,農神廟破敗灰暗的建築崩塌,地麵破土而出聳立起高大的圓柱和牆壁,交叉構建,搭起了一座漆黑廣袤的深宮殿閣。一聲淒厲的鴉叫後,深縱百丈的地麵湧起一座墓碑似的王座,但已頹敗,布滿荊棘和蔓草。

楚寒今不認得,但越臨認得,這是他繼承魔君的宮闕。

“你看到了嗎?”越臨自言自語,“那人斷了一條腿,正在問我他為什麼腿斷了。他跑的很快,經常幫村子裡的人買鹽送信,所有人都喜歡他。但他腿被我劍氣劃過時‘哢’的一聲就斷了,像折斷一根木材似的輕易,從那以後他就成了瘸子,忍受傷口的化膿惡臭,再也沒有人喜歡他了……”

眼前空蕩蕩的,明明什麼也沒有。

楚寒今隻看到越臨兩眼赤紅,額心隱約閃出深紅紋耀,目光渙散地四下掃視。

楚寒今握住他手腕,察覺到一陣失控的靈氣。沿著血脈紊亂地四處流竄,叫囂著幾乎要崩裂他的血管。

——這是心智失常走火入魔的先兆。

“越臨!”楚寒今道,“你彆這樣。”

越臨眼底依然是血腥的深紅,聲音潮濕:

“那新郎新娘也是我害死的,是我讓他去打仗,讓他新婚之前死在戰場,而未婚妻接受不了,也懸梁殉情……”

他喉結輕輕滾動,聲息像霧似的,纏繞著楚寒今的脖頸。

楚寒今咬牙,“不管你有何罪,我要你在幻境之外清醒地說出來!而不是現在這樣心智混亂,分不清真假虛實!”

越臨仿佛沒聽到:“都是我的錯。”

“他們來了……”

他看向虛空中毫無實物存在的一點。

“風雪城陷入圍困數日,彈儘糧絕,但百姓堅持鞏固結界拒不投降,被召來的劍陣連擊三天三夜,連地麵的土都削薄了幾層,舉城殉身……”

“張王氏在院中逗弄女兒,火爆彈從天而降,全城燒為灰土,戰後揀出的屍骸殘骨是她拚命摟著孩子的姿態……”

“山南常氏,陣法失利,害怕被斬首率先自儘……”

他念叨著,眼球中結出一層淺白色的翳膜,紅血絲朝著顱內蔓延:“我……欠下這麼多條人命……”

楚寒今怒極:“你到底在說什麼!”

此時此刻,楚寒今不確定越臨到底再次被幻靈魘了,還是身上真發生過什麼,但這個走火入魔的趨勢非常不對。

他握住越臨手腕,拚命一拽:“跟我出來!”

隻能強行突破結界了。

但當他準備擊碎時,整片沉睡的大地開始顫抖搖晃,轉瞬之間,漆黑牆麵重重坍塌,朝他拚命狠狠砸下來砸——

楚寒今眼前一黑,什麼都聽不到了,陷入一片難以言喻的死寂——

……

……

……

黑暗,極度黑暗。

楚寒今爬起身時,手觸摸到冰涼黏濕的東西,似乎躺著一個人。

他再抬頭,“砰”的一聲。

頭撞到了什麼堅硬的物品,發出“咚咚”的聲響,類似木質。

好像……

是一具密封的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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