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還沒到家門口,夏迎就匆匆往屋裡跑, “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雪下了整整一天, 泥磚廠停工了, 夏衛國沒法上工, 隻好蹲在門檻上捧著大葉子茶,邊喝邊等閨女回家。
繚繞的白汽在眼前盤旋,夏迎人未至聲先到,腳踩進院子時,一點積雪都沒看見。
肯定是夏衛國為了不讓她摔跤, 一大早就鏟掃乾淨了。
外麵雖冷可心裡暖洋洋的。
隔了三個月再次看見爹, 夏迎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夏衛國也沒好哪裡去, 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爹我可想死你了!”夏迎把包扔在地上,衝上去摟住夏衛國的脖子,吧唧一口親在了他又黑又糙的臉上。
夏衛國假裝嫌棄地推了推她,笑罵:“都老大不小了, 還這麼幼稚。”
夏迎哼了聲, “在爹麵前, 我永遠是長不大的孩子, 幼稚隻幼稚給你看!”
夏衛國樂嗬嗬地把熱茶遞給夏迎,“外頭冷吧?趕緊喝兩口熱茶, 我專門給你捂著的。”
茶是苦的,但滋味是甜的。夏迎捧著茶喝了一大口,滾熱的茶水入腹, 好像整個身子都暖和了。
夏衛國看著女兒越長越漂亮的臉蛋,心裡十分寬慰,他笑著問:“你剛剛跑回來說有什麼好消要告訴我?到底是啥?”
夏迎眨了眨眼,“那你可要聽仔細咯!”
“聽著呢。”
“我這次期末考,總成績比莊呈郢高了半分!他全班第二我第一!”
“哈哈哈,我閨女果然厲害,年年被莊娃兒壓,這回總算揚眉吐氣了壓他一回!果然是繼承了你爹的優點,聰明!”
夏迎被她爹誇得怪不好意思的,但轉眼一想,這可是這幾年來無數考試頭一回,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夏衛國是真高興,立馬就張羅著要給閨女做好吃的去,讓夏迎打下手,去灶台下生柴火。
灶台下火光跳躍,鍋裡在炒花生,焦香味濃鬱,趁著燒柴的工夫,夏迎把這一整個學期遇到的各種有趣的事兒都細說了一遍,夏衛國時而插句嘴,父女倆其樂融融,歡聲笑語夾著炒花生的焦香傳得很遠。
……
離家四個月,莊呈郢再次回到了表舅家。
沒他搭手乾活,張桂英和趙四勝累了不少,尤其是趙四勝,一方麵要賺錢養家,一方麵還要乾更多的農活,他身子骨本就欠奉,短短四個月人瘦了一圈。
雪還在下,院子裡被掃出來一片空地,張桂英蹲在井邊洗衣服,趙四勝在掃雪。
莊呈郢抿了下唇,輕聲喊了句:“表舅表舅母。”
見他回來,這兩口子都沒什麼好臉色,張桂英掀起眼皮掃了他一眼,冷嘲熱諷:“呦,我當是誰回來了,辛苦人家高中生還記得我倆個窮親戚。”
莊呈郢沒說話,回屋時卻發現自己的屋子堆滿了雜物,甚至還有一堆乾柴,就連睡覺的炕上都堆了好幾個簸箕,裡麵裝著玉米和大豆。
看來這個家是真的不歡迎他了……
外頭張桂英仍在嘴碎地說話,莊呈郢把自己的東西放下,開始動手挪雜物,準備把炕收拾出來。
這時趙四勝走了進來,他嗬了口氣,一邊搓手一邊說:“家裡東西放不下了,見你沒回來就先暫時擱兩天,來來,表舅幫你一起收拾。”
說話間趙四勝伸手過來,幫著一起抬簸箕,再放到牆角,期間問了兩嘴學校的情況,“學習可還好?吃的用的是不是都得花錢?”
莊呈郢:“都還好。”不再多說了。
氣氛陷入了沉寂,趙四勝想問問他錢夠不夠花,話都到嗓子眼了,可驀地想到自己女兒福妞就要上小學了,想想還是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炕上收拾得差不多了,趙四勝扭頭朝隔壁大喊:“福妞,彆看畫本了!去箱子裡把哥哥被褥拿過來!”
“煩死了!”隔壁的回應十分不耐煩。
過了一會兒,已經七歲的福妞笨拙地抱著被褥,氣呼呼地往炕上一丟,隨後頭也不回地走了,連一個眼神都沒給莊呈郢。
這小丫頭……
莊呈郢在心裡搖搖頭,被慣狠了,養成了任性刁蠻的脾氣了……
院子裡張桂英一聲喊,趙四勝連忙應了聲,讓莊呈郢自己鋪床,趕緊出去了。
莊呈郢看著布滿灰塵和雜物的房間,深深吸了口氣。
這種日子還有兩年就熬過去了……
回家後一個星期,下壩子生產大隊忽然跑來了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渾身破破爛爛的,耳朵上手背上長了許多慘不忍睹的凍瘡。
瘋女人披頭散發,在大隊裡胡亂跑,嘴裡不住地嘟囔著彆人聽不懂的話。幸好大隊裡心善的人有不少,一個老太太看她被凍得可憐,又冷又餓的,就大發慈悲地給她送了點餅子。
瘋女人餓狠了,狼吞虎咽地啃完了餅,伸手還想要,可老太太這餅子還是從口糧裡省出來的,哪裡還有多餘的,最後倒了碗熱水,讓她喝了勉強混個半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