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女人的突然到來和突然離世打破了趙四勝一家的寧靜。
張桂英最瞧不起的就是這種女人, 越想越厭惡,連帶著眼皮底下的莊呈郢都被她膈應了好幾天。
莊呈郢照常乾他的活,不愛做聲,瘋女人死後話更少了, 隻不過從他的臉上看不出悲哀之類的神色。
對他來說, 那位並不能稱為母親,為她送最後一程, 已是儘了自己最後的孝意, 當骨灰如雪紛灑入湖時,他對親情對家的最後的渴望同樣隨之煙消雲散。
夕陽下冷風中,夏迎的懷抱拘謹但溫暖,莊呈郢鼻尖似乎還縈繞著少女身上的香,風帶動她的發絲, 在那一刻, 莊呈郢竭力壓抑在心底久久不能釋懷的情感潮水般洶湧。
他鬆開手時腦子一片空白, 麵前的女孩好像被嚇壞了, 臉頰緋紅,怔怔地微張著嘴,漆黑的眸底浮著顯而易見的驚愕。
莊呈郢嗓子有些啞、他掩飾性地咳嗽了聲, 不敢正眼看夏迎,側開身子從她旁邊走了過去, 步子越走越快,很快就把夏迎丟在了身後。
背影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夏迎腳下斜著一條長長的影子,金色的光打在少年的後背上, 緊緊繃著像柄筆挺的長弓。
夏迎心尖砰砰砰地打著鼓,穿來前她是感情菜鳥,一直到大二都沒談過戀愛,不知道什麼是動情也不知道什麼是愛情。
直到莊呈郢撲過來抱住她的那一刻,她心臟差一點跳出嗓子眼,第一次產生了眷戀和酸棗般又酸又甜的感覺。
夏迎坐在灶台底下給夏衛國燒火,火光映在臉上,雪白的肌膚跳躍著紅光,不知道是不是火燒大了,好似整張臉都要燒起來似的。
這個年注定和以往不同,當除夕夜鞭炮聲此起彼伏時,吃過年夜飯的少男少女躺在床上,一個直愣愣地看著窗外的夜,一個呆怔怔地盯著漆黑的房梁。
沒有手機沒有電腦,連給個新年祝福都難。
夏迎在床上翻了個身,暗暗地歎息了聲。
大隊裡除夕要守夜,小孩子們難得吃了頓好的,一個個的像打了雞血似的在外頭瘋玩,鞭炮聲和笑鬨聲源源不斷。
夏迎在床上躺得無聊,便穿好棉襖棉鞋,和夏衛國說了一聲後,準備出去找春寶聊天。
夏衛國看天太黑,給她找了手電筒照著,夏迎打著手電在路上一邊走一邊四下看,好幾個小孩在院子裡玩遊戲,聲音又大又吵,鬨得大人罵了一聲才消停了些。
迎頭跑來幾個小孩子,邊跑邊喊,一不留神其中一個速度太快,直接撞夏迎肚子上了。
疼是有點疼,那女孩估計撞的也不輕,撞的往後退了一步,幸好夏迎手急眼快拉了一把,要不然估計得摔跤。
“沒事吧你?”夏迎忙問。
女孩撅著嘴,一隻手捂著頭揉,仰起臉不耐煩地說:“你沒長眼睛啊!”
夏迎:“……”
等看清了女孩的臉,竟然是張桂英閨女福妞……
這女娃兒不過八歲吧……怎麼說話和她老子娘一個德行了?
不等夏迎驚訝片刻,福妞衝她啐了一口,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後,跟幾個小夥伴跑開了。
夏迎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丫頭再不好好管管,怕是五年前另一個驕縱跋扈不懂禮貌的“夏迎”。
正惋惜著,忽然手電筒的光照到了一雙腳。
腳上穿著和她一模一樣的棉鞋,厚底黑麵,鞋頭繡著片小葉子,是方書記遣人送的,整個下壩子生產大隊獨兩份,
夏迎和莊呈郢。
夏迎站住了腳,手電筒橘黃色的光停在麵前人的鞋上,她愣愣地沒敢把手電筒往上舉一舉。
因為她還沒做好準備直麵那張臉。
兩人隔著短短的四五米距離,隔著一條纏繞著光塵的橘色暖光,卻仿佛隔了條看不見的河。
夏迎抿了下唇,心說都一個大隊的,路上碰見了這有什麼可尷尬的,於是主動打招呼:“除夕快樂啊。”
莊呈郢輕聲嗯了聲,“你也是。”
說完後又是短暫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