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硬是把林誘身上的寒意都驚沒了。
許燎往前走了一步,站在路燈底,側頭。
他完全顯露出來的眉眼,在澄明燈光下,削俊的線條明晰得近乎凜冽。
往前倒幾年,少年的輪廓沒有這樣分明,但俊朗的眉眼如出一轍。
林誘沒想到在今晚、此時此刻能跟許燎重逢。她輕輕咽了咽喉頭,感覺有點兒乾渴,目光跟許燎直視半秒後垂下來。
初、高中那些混亂的記憶湧入腦海,讓她措手不及,但很快,注意力被周誌的一聲“問得怎麼樣了?”拉回現實。
林誘硬著頭皮道:“說正事吧。許……許先生,車怎麼刮上的?”
話說出來有短暫的安靜。
許燎肩頭落著路燈光,背光的眉眼被陰影塗抹得隱綽,他漆黑的眼中對某個稱呼有所玩味,片刻,抬了下眉:“我在非機動車道,他違規變道,蹭上了。”
林誘抬眼:“你上了非機動車道?”
“嗯。”
林誘頓時感覺有點兒棘手:“那你為什麼,把寶馬開到非機動車道上呢?”
“……”
安靜了兩秒。
許燎抬了下眉:“我開的電瓶車。”
林誘:“……”
電瓶車?
林誘抬眼跟許燎對上視線,許燎目光直勾勾落下,漆黑的眸子,似乎要把人吸進去。
林誘維持著臉上的疑惑。
為什麼是電瓶車?
至少在記憶裡,按照許燎這紈絝大少爺脾氣,一天換一輛超跑都沒問題吧?
許燎磨了磨牙,補充:“因為、現在、禁摩。”
“……”
禁摩,所以許大少爺偶爾開開電瓶車,正好跟人撞上了。
開摩托車,倒是比較符合他的個性。
林誘說:“了解了。”
她回到周誌身旁,那金項鏈大哥滿頭青筋正在罵人:“老子不就沒打轉向燈嗎?他特麼減速不就行了,非得跟我並駕齊驅,就不能讓一讓?”
許燎走過來,聲音一點兒沒客氣:“我跟你有什麼血緣關係?我得讓著你?”
他將頭盔遞向了旁邊看戲的何風,燈光下,他發尾挑染的幾縷黃毛適時顯露,壓在眼底幾分,顯出莫名的輕狂。
模樣年輕,黃毛,還開電瓶車,在金項鏈大哥眼裡妥妥的精神小夥標配。大哥嘲諷直接拉滿:“小兄弟,這就是你開電瓶車的原因了,格局沒打開啊!等你以後有錢開四個輪的,就知道我們開車多麼不容易,凡事啊最好讓一讓——”
“……”
許燎唇角輕輕牽了下。
“我年輕沒錢的時候也像你現在這麼猖狂,還非常仇富!你現在對我有意見,我理解,小年輕嫉妒嘛!你這電瓶車刮壞了,多少錢?我賠你。”
林誘一聲沒吭。
打標價最高十幾個億官司的周誌也滿臉嚴肅,同時觀察許燎的臉色。
他倆都在等著許燎裝逼打臉。
但許燎情緒平靜,示意何風:“看看車。”
“好勒,哥,”何風蹲下後豎起兩根指頭在電瓶車上敲了敲,“鏡子和前麵的外殼壞了,換新的估計一兩百塊錢。”
金項鏈大哥掏錢包:“行,兩百是吧?”
他往電瓶車身“啪!”的一拍:“這兒,給了!可彆再訛錢了,年輕人怎麼掙錢不好呢?非得碰瓷!”
這聲兒把林誘嚇一跳,她看向許燎。
換做以前的許燎,那金貴紈絝,估計直接拿自己家的銀行卡砸死對方。
大少爺依舊沒任何反應。
倒是何風忍不住了:“碰瓷?碰你二百塊?大哥,全責了還嘴硬呢?”
“全責又怎麼樣?我賠得起。你們呢,年輕人就是不誠實,都不說車禍這個事兒,”金項鏈大哥伸手一勾周誌的皮包,“大哥,你這包,還l——v——,假的吧?”
周誌捏著三萬多的包,靜了靜:“……”
金項鏈大哥轉向許燎,又注意到他的手表:“你這表不錯啊?我這個,綠水鬼勞力士——”
他晃了晃手腕:“你表多少錢?”
他伸手去摸,何風探過一隻手臂,擋住:“大哥彆亂碰,壞了你賠不起。”
“值幾把幾個錢?我買不起?!”大哥聲調陡然抬高。
何鳳指了指他的寶馬7係,看熱鬨不嫌事兒大:“大概也就抵你十多輛。”
“?!?!?!?!”
他那車,落地兩百萬起。
金項鏈大哥剛想噴你他媽糊弄鬼呢,一塊表三千萬你還開電瓶車?旁邊響起鳴笛聲,黑暗中平穩地駛來一輛勞斯萊斯幻影,通體漆黑,停下來後鑽出個腦袋:“許哥?”
許燎垂眼,應了聲:“嗯。”
西裝革履的駱質跳下車來,客客氣氣:“車給你開來了,貓呢?”
“後座。”
駱質解開繩子係緊的粉色航空箱,彎腰指了指勞斯萊斯:“那我先把貓放車上了。電瓶車還能開嗎?我現在騎店裡修。”
許燎:“能開。”
“行,許哥您忙,我這就去修。”
駱質捏著領帶一絲不苟地疊揣在胸口的兜裡,隨即將鋥亮皮鞋蹬踩上剛做完案的破爛電瓶車,跟個半夜開鬼火的精神小夥似的,頃刻消失在街道深處。
金項鏈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