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古嬤嬤注定要白走一趟,她們光顧著安頓大姑娘,早就忘了暖閣那兒還有兩人等著,她一路跑去,等著她的隻有熄了火、牛油都結了塊的鍋子,還有空無一人的二層小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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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枝頭,連白日裡鬨哄哄的正院,都陷入了一片寂靜。
王姨娘帶著玉茹,在偏院的小廚房裡做起了長壽麵。
整碗麵條由一整根做成,表示對對方長壽的期許。
玉茹貪吃,倒又一半是王姨娘慣的。
自玉茹小時起,王姨娘時不時在小廚房裡搗鼓吃食,早就練得一手做羹湯的好手藝,這會兒換下一身錦衣,不帶妝容,素手纖纖,一拉一扯之間原本胖乎乎的麵團子,變魔術似的拉得細長不斷,一直到根根如發絲,變得晶瑩剔透......
她動作間行雲流水,仿佛在起舞,整個人如同月上謫仙,沾染了煙火氣一般整個人都變得鮮活起來。
王姨娘把麵放滾水裡滾三滾,提前撈出放在空碗裡,團成一團,隻不過小孩拳頭大一點,給碗裡澆上香濃的雞湯,細絲麵四散開來,像是飛舞的柳絮,再在上麵點綴一些碧綠,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長壽麵也就做得了。
此時整個小廚房隻有母女兩人,她們如同最普通的母女一樣,享受難得地恬靜時光。
玉茹捧著碗,抄起筷子,夾了一大口,晶瑩的麵在燭火下變得剔透,她猛塞了滿嘴,連聲稱讚,
“好吃、好吃。”
隻她頭卻一直低著,留給王姨娘一個烏黑的發頂。
“怎麼了?茹兒,你是不是不想吃這個?娘再給你做彆的?”
隻女莫若母,玉茹一個動作,王姨娘就曉得不對勁。
她一下亂了方寸,攬著玉茹的肩膀,忘了稱呼的事兒,還如同玉茹小時一般,把人護在懷裡,輕柔哄勸。
玉茹原先隻是鼻頭酸酸,姨娘一問,她突然哭了出聲。
她的姨娘這麼好,為什麼上輩子沒有善終?
還有姨娘那來不及出世的孩子......
三兩下把麵嚼了咽下去,玉茹把臉埋進王姨娘懷裡,悶悶地,
“姨娘,你說咱們能不能離了這伯府,過自己的自在日子去啊?”
“傻丫頭,咱們母女
獨自在外麵談何容易,沒個人支應門戶,誰都可以上門來踩一腳。”
“你是伯府小姐,雖是庶出,有你爹爹在,往後前程總錯不了......”
原以為姑娘大了,竟還這樣孩子氣。
王姨娘輕笑起來,沒了妝容的臉,如同二八少女一般。
她抬手給玉茹擦淚,動作太輕,跟撓癢癢似的,玉茹這下也不哭了,咯咯笑起來,直往她懷裡縮。
好不容易停了下來,玉茹坐直身體,又變得氣鼓鼓地,
“什麼前程?”
“夫人早就把我私下配了人,姨娘還不知道呢!”
玉茹的話如同一陣驚雷,把王姨娘一下子炸醒了,拉緊玉茹的手腕,連聲音都在顫抖。
“茹兒,你說什麼?”
“是夫人同你說的?伯爺知道嗎?老夫人知道嗎?”
夢裡的玉茹,所有的事都獨自咽下,從沒有和姨娘說過,也許是為了保姨娘周全,也許是不想破壞姨娘平靜的生活。
可她們兩個本就是一體的,不管姨娘知不知道,正院那頭是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想到那個未出世的孩子,玉茹一陣心悸,她決定把一切都和姨娘和盤托出。
這個世界上,最盼著她好的,不就是姨娘嗎?
王姨娘唇色蒼白,血色驟失,整個人緊繃著,不複先前的雲淡風輕。
玉茹心一緊,有些後悔,
“娘、娘你先彆急,聽我和你慢慢說......”
玉茹安撫住姨娘,把正院夫人給她安排親事、還想方設法讓她閉嘴的事,禿嚕個乾淨,
“這事兒就母親的人和我知曉,父親和祖母那裡,恐怕是不知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