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姨娘斯條慢理地掃了柳兒一眼,隨即輕聲問她。
“少爺知道這事兒了嗎?讓他來正院。嫡母出了這等大事,他怎麼能不知道呢?”
柳兒皺眉,總覺得月姨娘怪怪的,但哪裡怪,她又說不出來。
不過想想月姨娘說的也對,既然少爺吃正院的飯,這事兒好歹知會一聲。
“奴婢這就去看看。”
月姨娘點頭,目送柳兒離去。
她眼神幽幽地看著正院,驟然輕笑一下。
***
月姨娘到正院時,裡頭已經擠滿了人,丫頭小廝們站在廊下,遠遠地看過去,烏壓壓一片。
但一個主子都沒見著,隻有劉福站在其中訓話。
月姨娘聽了一耳朵,大抵是讓他們好好當差,莫偷奸耍滑。
人群的正中央,跪著一個丫頭,被綁得嚴嚴實實的,身前放著一小塊金錠子,披頭散發,看不清麵容。
“你們都看看,這就是偷東西的下場,彆說是主子的貼身丫頭,就是我,也不過是這伯府的奴才,但凡敢伸手,就彆怪主人家剁了你們的爪子!”
劉福說著,氣極了,狠狠踢了這丫頭一腳,直把她踢得一踞趔摔倒在地上才罷休。
原先還能拿頭發好好擋著臉,被劉大總管猛踢了一腳,摔倒在地,掩在頭發底下的麵容露了出來。
不少丫鬟小廝們都看見了,不禁嘩然。
“......這不是夫人跟前的姚黃嗎?”
姚黃長得很美,瓜子臉,杏仁眼,若不是皮膚略黑,說不定早就成了伯爺的通房。
姚黃自己估計也是這麼想的,平日裡心高氣傲,就連月姨娘也放在眼裡。
“她怎麼就膽子這麼大?”
“誰知道呢,許是被什
麼糊住了眼。當下人的,最忌手腳不乾淨。”
月姨娘隔著人群尋找李姨娘的身影,發現她不在這裡,隨即興致缺缺地看了姚黃一會兒,繞過人群往裡走。
她對這些小菜一點也不感興趣,正菜在裡麵呢,涉及伯府的**,是不會允許丫頭、小廝們在場的。
而姚黃,她直覺是夫人推出來的替死鬼。
這回,月姨娘打定主意要讓蔣瑫看清楚,林氏是個什麼樣的人。
月姨娘腳步款款,頭一次在正院裡感覺到了愜意,她抬腳往裡,幾步跨進了內室。
老夫人、伯爺早就坐在了上首,王姨娘和李姨娘分坐兩邊。
而伯府高高在上,看她如同螻蟻一般的正房夫人林氏,這會兒竟然在老夫人和伯爺跟著跪著,發絲淩亂,臉頰上還有個紅彤彤的巴掌印。
月姨娘眼睛大致掃了一圈,姑娘們倒是都不在,想來是老夫人嫌這事兒太汙眼睛,不許未出閣的姑娘們旁聽。
月姨娘勾了下唇角,好心情地在門口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眼睛緊緊盯住室內的狀況,生怕錯過一絲林氏的狼狽模樣。
“你自己瞪大了眼睛看看,你要證據,這就是證據!”
武安伯把手裡的香囊、綢褲、信件......一股腦地砸在了林氏臉上,他氣得眼前發黑,定了定好半晌才站穩。
原本是查王氏有沒有“私通”,誰知道王氏那邊半點證據都沒查出來,反倒林氏的院子裡藏了一窩,而且還是在旁人極少能進去的內室,光是想想武安伯都恨不得吐血三升。
真不愧的正室夫人,偷人都偷的光明正大。
王氏這裡的充其量是一封舉報信,舉報王氏可能存在“通奸”行為。
林氏這裡已經把證據擺在明麵上了。
不管是繡了鴛鴦的香囊,還是男人的綢褲,無一不昭示了這一事實。
尤其這些證據太過赤、裸,武安伯忍不住想,這對狗男女是不是就在他堂堂伯府的正院,行那苟且之事。
“伯爺,冤枉啊,這不是妾身的......啊不對,這是妾身給您做的,隻是還沒來得及送給您......”
林氏埋著頭,語無倫次。
她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裡頭有一些明明是給王氏準備的,怎麼竟會在她院子裡?
她心亂如麻,矢口否認,看著武安伯怒極了臉,搜查刮肚地想借口。
“嗬,賤人!這個時候還在說謊!”
那褲子是一條藏青色的綢褲,武安伯拿到手就看了,也拿到身上比劃了,林氏是正室,他也怕冤枉了她,可這褲子明擺了就短一截,不是他的尺寸,這女人還敢信口開河?
武安伯氣不打一處來,三兩步從座位上起身,揪著林氏的衣領把她拎起來,反手又是一個巴掌。
“啪”地一聲,室內一片寂靜,月姨娘低垂著的眼裡,閃現過一陣快意。
林氏的嘴角有血絲滲出來,她抬手捂住半張臉,嘴裡不停叫屈。
“妾身沒有,伯爺就是冤死我,把京兆尹喊來,我還是這句,沒做過的事情我不會認!”
她一轉眼看見風輕雲淡,悠閒坐著的王氏,一腔氣憤仿佛找到了發泄口,林氏伸手指著王姨娘的鼻子。
“是她!一定是她!是她在我院裡動了手腳,是她把東西塞到我這裡的!”
王姨娘緩緩起身,語氣波瀾不驚。
“稟侯爺、老夫人,自茹兒定親,賤妾一直在為茹兒準備嫁妝,從沒出過院門。李姨娘、月姨娘都可以幫我作證。”
武安伯瞪眼掃向李姨娘、月姨娘。
兩人齊齊一凜,隨後狠狠點頭。
“林氏,你還有什麼話說?”
老夫人也是個女人,後宅的手段逃不過她的眼睛,林氏這次大抵是栽了,至於她有沒有通奸,伯爺一定會按照她通奸來辦,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老夫人的目光掃了王氏一眼,隨後又停在林氏臉上,嫁進門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兒媳婦,這會兒發絲淩亂,看著竟有些瘋癲,她等著看林氏最後的辯駁。
林氏一聽說月姨娘也在,立馬轉身向後看去,她可不就坐在那裡好好地看著麼,那雙眼睛,頭一次在她跟前流露出高高在上的神色。
是了,一定是這個女人,一定是她故意加害,否則的話,有誰能自如地出入正院?還在她不知道到時候,把這些東西藏匿進去?
“老夫人明鑒,妾身從沒有做過對不起伯爺的事情,如今這一切,一定是月姨娘對妾身心懷憤恨做下的事。”
林氏爬起身來,走到月姨娘身前把她一把揪起,
連聲質問,
“你說,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我連兒子都讓你生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說著也不聽月姨娘如何回答,抬手就扇了她一個巴掌,直把她扇地狠狠跌回了椅子裡才罷休,還要再扇,卻被人死死捏住了手腕,動彈不得。
“夠了!”
“你為難她做什麼?”
武安伯一把捏住林氏的手腕,眼神卻看向月姨娘那邊,見她單手捂著臉小聲的啜泣,眉頭狠狠皺了皺。
都是枕邊人,他豈會不知道月姨娘的性子?
這個女人哪怕已經是個姨娘了,卻還是習慣性聽林氏的命令,要不然一個為伯府生了兒子的女人,何至於就這點地位?
也是因為她性子如此,讓武安伯提不起興致來抬舉她。
武安伯這一大早的,心情跌宕起伏,他眼神在林氏和幾個姨娘身上一一劃過,有種深深的無力感,頭一次覺得女人多了也是件麻煩事,乾脆對著老夫人一拱手,把事情交給她。
“娘,我書房那邊還有事,後院的事,就勞累您了。”
“你享齊人之福的時候怎麼不說?”
“鵬兒,伯府一代更比一代沒落,你該把心思放在振興家業上!”
老夫人端坐著,波瀾不興地看著武安伯,心裡對這個兒子失望至極。
老夫人今日穿著一身褐色衣裳,本就瘦弱,如今看著年歲更大了些,頭發花白,勸說武安伯的時候,有一種無奈之感。
武安伯看著她心裡不忍,可一轉眼對上王姨娘的眼神,想到先前他質問她的那些話,就覺得無地自容。
乾脆眼睛一閉,假裝沒看見老夫人的老態,說完也不管其他人的反應,甩手離開了。
王姨娘看著他走遠的背影,嘲諷地勾了勾嘴角。
老夫人歎息一聲,心底疲累非常,卻還要強撐著料理伯府的爛攤子,她銳利的眼神盯了林氏半晌,才道。
“林氏,你初初嫁來時,並不是如今這般模樣......”
林氏原本心中憤憤,聽了老夫人這話,鼻頭猛然一酸,整個人像失了力氣一般跌坐在地。
若是可以選擇的話,誰不願過得風光霽月。
可是她身在伯府,想維持住當家夫人的臉麵,不被後院的女人分了寵,又有什麼不對?
“罷了,許是每日操勞伯府的諸多事項,讓你迷失了自己。”
“如今正好,借著這次機會,把管家權交出來吧,潛心禮佛,自去小佛堂為伯爺祈福去吧。”
老夫人指了指嚴嬤嬤、古嬤嬤兩人,讓她們和林氏交接管家牌子,和庫房鑰匙。
“不、不不不,娘,兒媳錯了,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林氏這次是真嚇到了,眼淚鼻涕哭了滿臉,雖曉得這次落不著好,卻沒想過連管家權也沒了。
庫房鑰匙一旦交出去,她還算什麼當家夫人?往後不拘丫鬟還是嬤嬤,都能在她身上踩一腳。
“娘,兒媳真的沒有和人做苟且之事......”
“都是她們冤枉我的......”
林氏嚇壞了,一下子跪倒在地,也不管會不會在老對手跟前失了麵子,她爬到老夫人跟前,懇切喊冤,希望老夫人能再給她一次機會。
老夫人被她鬨得額角突突直跳,歎息一聲,對著嚴嬤嬤擺擺手,嚴嬤嬤立馬會意,喊了兩個粗使丫鬟來,一下把林氏架了出去。
(三、最大的砝碼)
月姨娘小心翼翼地縮著腦袋,默默地看著林氏離去,半晌沒吱聲。
“行了,我累了,你們各自散了吧!晚上的家宴也不必辦了,多來幾次,我這把身子骨非得交代在你們手裡。”
“這次的內情,你們心中有數,回頭一人抄五十遍女德,交到我這裡。”
老夫人似是累極了,歎息著站起身,蒼老的眼神從三個姨娘臉上一一劃過,說完也不看她們的反應,扶著古嬤嬤的手徑自離開。
等老夫人帶著人徹底走遠了,一點兒都看不見身影,蔣瑫才姍姍來遲。
他急匆匆地進屋,眼神掃了一遍內室,沒發現林氏的蹤跡,不解道,
“母親呢?母親去哪兒了?”
“嗬,大少爺,我勸您還是長點心,擦亮眼睛仔細看看,哪個是生你的人,彆為了向上爬忘了本,連自己的親媽都不認了!”
李姨娘慣來看不上蔣瑫,冷哼一聲,掐著腰走了出去。
王姨娘連看都沒看蔣瑫一眼,緊跟著李姨娘的步伐離開了正院。
這個人若不是生在伯府,恐怕和街上的地痞無賴無異。
蔣瑫見姨娘們都走了,撓撓頭,不知所措,一轉身正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