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清朝有神經病院,舜安彥現在已經被巴拜特穆爾送進去了。
他好看的眉眼凍成了冰霜,最後的教養讓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佟少爺,這些都是……”
舜安彥極為淡定,並不回答巴拜特穆爾的問題,而是問元衿:“公主,喜歡哪本?”
元衿精致的下顎緊繃著,斜了他眼,然後拿過一張紙箋飛速地寫下了辛棄疾的《賀新郎》。
她水蔥般的手指捧著墨跡未乾的詞句,鄭重交到巴拜特穆爾手中,“神童猜猜,我最喜歡哪句?”
他接了過來,凝望下眼神震了震,“這與公主以前的字不一樣。”
“是嗎?寫快了些,寫的不好。”她敷衍了句。
其實元衿穿來前就會書法,是從小和元家老爺子學的,穿來後為了打發時間一直學習神童的字體,原先的字型便極少展示在人前。
“不,寫的很好,隻是不太一樣。”巴拜特穆爾點了幾個格外特彆的字說,“出鋒伶俐、收筆果斷,是小僧沒有見過的氣韻。”
元衿淺笑一聲,心中感慨:神童敏敏確實不虛,方寸之間,寥寥幾筆,便能看出不同。
神童的字一直端和從容,像四平八方的水從不溢出,元家老爺子的字隻是年歲大了後被迫添了點仁慈,內裡的張揚狠絕才是底色。
這是截然不同的處世之道,但元衿不想深究。
恰好,神童敏敏也不深究。
他把這闕《賀新郎》放在麵前,提起筆來,爽朗地說:“小僧練一練,公主莫擾我。”
從來都如此,與他相處,從來都如此舒心。
元衿含笑說了聲“好”,然後把目光轉向了另一個人。
不舒心的人。
她的笑容轉成白眼隻用了一秒。
舜安彥明明白白看見,然後明明白白無視。
他低頭打開一本書,旋開墨水瓶,用羽毛筆取了墨水抄了起來,嘴裡還念念有詞:“怎麼翻呢?on?怎麼翻成漢字呢?”
“牛頓。”元衿攤開手冷淡不屑又強勢地說,“鄢少爺,給我。”
“公主是想要哪本?”舜安彥提起牛頓的那本,矯情做作地念道,“是這本《PhilosophiaeNaturalisPrincipiaMathematica》?”
“彆說你的鳥語了,給我!”
舜安彥遞給了她。
“筆!墨水!”
舜安彥把自己的遞過去,換來元衿杏眼一斜——
公主怎麼能用他的筆?
舜安彥笑笑,從木盒裡取出一套全新的來。
羽毛筆是華麗囂張的孔雀翎羽尾,筆尖鑲金,墨水是天青色的,有兩對浮雕天使繞在瓶身。
皆是意大利現在最好的工匠出品。
元衿露出點滿意的神色,把舜安彥桌上的厚紙搶了過來,嘗試著抄寫這本物理學最知名的作品。
這樣的尷尬的場景沒能堅持多久。
西洋懷表劃過三點,巴拜特穆爾便送他們離開,行至廟門前,他理了理衣襟擦過還未痊愈的傷痕,不小心“嘶”了聲。
“我再給你送瓶藥來。”在元衿開口前,舜安彥搶先說,“塗之前先用水擦乾淨傷口。”
巴拜特穆爾垂頭不語,隻朝他比了個合十,算道謝。
“公主,奴才送您回疏峰。”
舜安彥伸手取過元衿手裡的東西,連青山那份都抱在了手裡。
元衿隻要回了那本牛頓的著作,抱在懷裡安靜地跟著他走上小道,直到第一拐彎處。
她抬手拿牛頓往舜安彥的脖頸處狠狠抽了過去。
“神經病!”
青山在元衿抬手的那刻,就自覺捂住耳朵躲了起來。
“鄢少爺,你是不是有大病啊!”
“我隻是去旁觀,說好的,這是我的罪人劇本。”
“誰讓你加戲了!”元衿又抽了一下,“好好的福君廟,安安靜靜的福君廟,你進去了空氣都濁了!”
舜安彥抱著受傷的脖子不說話,由著元衿對他劈頭蓋臉地痛罵:“彆人寫的是書法,你寫的什麼破字!彆人張口就是詩詞歌賦,抄的都是唐宋八大家,你呢?”
“是改變人類曆史的偉大科學。”他小聲的懟了一句。
元衿噎住,雖然很想掐死他,可又不得不承認他沒說錯。
神童敏敏寫的是過去,舜安彥這廝抄的是未來。
“看不出啊,鄢少爺歐羅巴一遭,變得雄心壯誌心懷蒼生了。”
舜安彥聳聳肩,突然換了話題,“你文科理科?”
“周某沒說麼?”
“他那個成績,從來不聊讀書的。”
“理。”
“你?理科?什麼專業?”
“ME.”
舜安彥半晌沒緩過神來,ME就是機械工程,一個要泡實驗室吃苦的純工科專業,比EE電子工程更苦更純粹,也沒有CE計算機那樣熱門。
“你……泡實驗室?”
元衿奢侈的生活、文藝的愛好和工科完全搭不上邊。
“周某沒和你說過?”
“沒有。”
周釗是讀書不好才被周家扔去當兵的,他對元衿學曆的唯一感慨就是:聽說她出國念的學校很厲害。
“鄢洵”當時敷衍了過去,因為他們那圈人,縱使是周釗這樣不愛讀書的,靠家裡砸資源都能換回一層體麵的金。
他料想,周釗嘴裡的厲害就是某個頂尖商學院而已。
當初元衿有位堂兄和他當初同屆,去的就是一所top3的商學院。
再看向元衿,舜安彥眼神有了不同,他指指那本《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說:“我覺得,我沒送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