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1 / 2)

舜安彥靠在乾清宮前的漢白玉圍欄上,側首笑看元衿那模樣。

“奴才記得,五公主小時候並不喜歡這個稱號。”

“你知道神話裡,天鵝是被偷了衣服變不回去,才留在那戶人家裡的嗎?”

“這樣……”

“但蘇赫嘛,時間長了你也知道,他心眼直,根本不知道這些彎彎繞。”

舜安彥點頭,他以前也被蘇赫纏過,可後來才知道他的心思是真正的純正。

他這樣心思恪純的人去漠北陪伴四公主,或許是個正確的方向。

“這事應該可以落定了吧?”舜安彥有些疲憊地問。

“可以了吧,怎麼了?”元衿看看他,自從那天普度寺吐了口血,這人總是有些累的樣子,“還沒養好?完了,鄢少爺不會真要先走我一步了吧?”

“京城裡宅子太小,奴才想回京郊歇歇。”他揉了揉胸口,“城裡霧霾重,需要去京郊呼吸點新鮮空氣。”

“是霧霾重?還是香味重?”元衿踮起腳往前探了探,調皮地問,“或者是,表妹的茶味重?鄢少爺,你知足吧,她給你調的香都是放了十足的**調和的,**價值千金,宮裡每年配都是有額數的。”

她又都知道。

舜安彥笑了,“我找了祖父,給她說個親,離我遠點。”

“喂,你彆棒打一片癡心啊。”元衿調侃完,突然警覺,“不對,你想做什麼?你還沒交代呢,你不會真答應了皇阿瑪要做額駙,現在忙著清理家裡吧!”

元衿指著他就要罵街了,“鄢少爺,你做個人行不行?我們什麼關係呢,你亂湊上來,我警告你,你要敢隨便應這種事,我打斷你腿,折了你胳臂,放彥尋撓死你啊!”

舜安彥求她輕一點,“這裡是高台,青山還在下麵呢,聲音容易傳下去。”

“她習慣了我抽你了。她上次還和我說,就沒見過我對誰的脾氣能那麼差,差得她看到你,也想替我抽兩下。”

舜安彥一窘,問:“那個,公主當時沒有一點可憐我?”

“沒有!”

他呼吸一滯。

“本公主覺得她誇大其詞,就前幾天,本公主還親手給你送了飯呢!”

“啊……”舜安彥揉了揉後脖子,“是哦,順便抽了下奴才。”

“啊呀,看你這個婆婆的抱怨樣!走走走,我再請你一頓。”

她拽著舜安彥衣袖讓她和自己走,舜安彥指指乾清宮東暖閣,問:“不等結果了?”

“肯定可以了,不可以我再去掀屋子。”

元衿笑著帶他去了寧壽宮花園,叫青山讓小廚房備了個羊肉鍋子來,就在寧壽宮擺開了宴席。

當元衿給舜安彥遞筷子的時候,舜安彥先是接過,然後惴惴不安。

“鴻門宴。”他如此評價。

“沒有。就是謝你。快!點!坐!”

元衿給他下了片羊肉,和他說道:“我一直說蘇尼特的羊最好,以前皇祖母都是吃科爾沁的,後來我品評了次,五哥也同意我,從此皇祖母就選蘇尼特不選科爾沁了,你不知道,科爾沁好幾個上貢羊羔的親王貝勒都在後麵戳了我幾年小人了,可又沒辦法,我的評語就是讓人信服。”

她說的理直氣壯,自有股神采飛揚的傲氣。

舜安彥夾了片羊肉,吞下去後應和道:“嗯,是好。”

“你分得清楚?”

“分不清,隻是您的口味,肯定是對的。”

論吃,元衿就是最強的,周釗和元衿相親後,說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才被打開味蕾。

“鄢少爺,你到底習慣性順從我了,還是真心的?”

舜安彥想了想,說:“都是。”

他怕元衿不信,還補充了句:“若隻是順從,供您好吃好玩也就夠了,何必……”

他戛然而止、點到為止。

元衿沒多說什麼,催促他多吃幾口。

吃得差不多了,舜安彥用帕子擦擦嘴,說起另一樁埋在心裡的事情。

“他要走了。”

他沒說是哪個他,但聰明如元衿,一定會明白。

元衿沒理他,手上的筷子也沒停,羊肉鍋的熱氣蒸騰在她臉上,熱出一頭汗來。

舜安彥不知道她什麼意思,但安靜地等著她。

若不答就不答,倒也安生。

好不容易,她把剩下統統都吃完了。

末了,擦了擦嘴。

大約是擦得太用力,嫣紅的唇色更加深了些。

她說:“你以為,我謝你什麼?”

*

二月,草長鶯飛,康熙連下了多道詔書。

賽音諾顏和土謝圖兩家老王都沒熬過草原的嚴冬,在他們咽氣前,朝廷命理藩院冊封了兩家的世子——賽音諾顏家自然是名揚大漠的神童巴拜特穆爾,土謝圖家則是一個沒什麼用甚至有些蠢的敦多布。

伴隨著世子冊封的旨意,還有漠北牧場重畫的旨意,最沒用的敦多布拿到了最多最肥美的牧場,最知名的巴拜特穆爾讓出了至少三百裡的肥沃草場,又讓出一百裡草場供法王及其轉世專用,並新建聖寺。

在兩王死訊傳來後,康熙再下旨,賽音諾顏降親王爵位為郡王爵位,欽定漠北三部以土謝圖為尊,同時下旨在漠西與漠北諸王紮薩克上設置安北將軍台,命班第親王之子貝勒蘇赫與四公主成婚後同鎮蒙藩。

康熙最後的堅持,是四公主得把蘇赫收了做額駙。

而蘇赫則對四公主說:聖旨歸聖旨,本心歸本心,他絕不強求。

之後,朝廷並理藩院忙忙碌碌,要給新的安北將軍台準備人馬和物資,也要把在京逗留的法王和新任紮薩克郡王給送回去。

皇太後早就住不慣紫禁城了,在三月下旨朝廷大安之際,就和康熙說要帶著元衿回暢春園住。

康熙沒多想,大手一揮宣告同意,自己留在宮裡帶著一群兒子朝臣繼續忙碌。

遠離紫禁城,元衿就會少沾染很多事,也少聽聞很多事。

每日一早就坐在湖邊看看天空,會發現越來越多的大雁往南飛去。

“彥尋,今天幾號了?”

舜安彥也在忙碌,他早早把貓送來了暢春園,後來也有十幾天沒再出現。

“二月末了。”

是舜安彥。

“鄢少爺忙完了?”

“嗯。”舜安彥蹲下來,伸手讓彥尋舔了下,小聲說,“騎裝在嗎?”

“乾什麼?”

“換上,帶你出去次。”舜安彥急促地說,“他今天出城,去送一送吧。”

元衿愣了愣,問:“可是皇阿瑪那兒……”

“傻不傻,他知道了你還能去,快走!”舜安彥看了眼懷表催促她,“今天到底是誰婆婆!快點!”

舜安彥備了兩匹馬在暢春園東門外,康熙不在園子,整個守衛十分鬆散,今天看門的他熟識,給了兩錠銀子後,他把一匹棗紅馬的韁繩遞給了元衿。

“快,跟著我。”

他們一路飛馳,沿著昌平官道向北。

“出京城去漠北,不走古北口,會沿著昌平官道去懷來,他們昨天出城,今天大概十二點會先停在昌平縣城歇一歇,然後翻過關卡再夜宿懷來。”

“翻的是八達嶺?”

“對,就是翻過八達嶺!”

舜安彥挑的兩匹都是良駒,腳程極快,她的雙雁懷表指向十二點半時,看到了昌平縣城外的驛站。

理藩院派出的八旗兵勇圍著一群紅色袈裟的喇嘛,正在分食乾糧和水。

看見有人來,帶頭的理藩院人和蒙古都統率先拔刀喝道:“什麼人!”

“吳都統,是我!”

這次護送巴拜特穆爾和法王的首領是吳耷拉,他看見舜安彥驚了驚,“佟少爺,您怎麼來了?”

“麻煩您通融,我來見個人。”

“這……”吳耷拉已經看到了他身後的女子,“敢問佟少爺……”

“不是你敢問的,吳都統,萬歲爺問起,責任我擔,和那天普度寺我開槍時一樣。”

普度寺那天,舜安彥處理的過於優秀,事後康熙也在吳耷拉麵前稱讚他守口如瓶、配合得極好。

少年英雄,吳耷拉如此評價如此想。

於是,他揮手讓下屬放開一條路,他們策馬直奔驛站最裡。

巴拜特穆爾手捧一卷書坐在廊下,他沒有再穿血紅袈裟,但還是白麻衣襟,外麵罩著一件白衣外襖,一直光禿禿的頭頂生出了半根拇指長的短發。

眉目淡然,依舊是那個超凡脫俗、高潔傲岸的人。

聽到馬蹄聲,他抬起了頭,繼而笑了。

“公主。”

舜安彥默默退了出去。

元衿握著韁繩,笑笑說:“巴拜特穆爾,不告而彆嗎?”

又抿嘴笑笑,“袈裟脫了?”

“脫了。”

他短促地重複了一遍:“脫了。”

“山高水遠,你要小心。”

“好。”

“我說完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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