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泰山行宮。
康熙剛剛登山歸來,今年又是沒能封禪的一年,若問他遺憾與否,作為一個帝王,他必然答是,但作為一個人,他倒覺得無所謂。
封禪太花錢了,作為一個北邊要打仗南邊要修河後宮還有兒子排著隊成親又同時還要點明君臉麵的皇帝,康熙的小金庫這兩年著實有點捉急。
曹寅和李煦在北上送他到清江浦時,明裡暗裡都是在哭訴這次南巡從太後到小皇子花了海樣的銀子,希望主子垂憐能想辦法給他們貼補一下。
康熙對積年的老奴才們都存有份深厚的情感,當即在到泰山後,就讓人把巡鹽的兼職送給了曹寅,並暗中囑咐他讓李煦也彆著急,兩年後等曹寅卸任,自會由他接續。
以上都是康熙順手的安排,但有個不順手的安排,他思索良久還是在給曹寅的密折裡提了一嘴——攢點珍寶,朕要嫁女兒了。
康熙相信,曹寅懂事,在接到密折那刻肯定能理解他的不容易,體會他養個元衿這樣的小倒黴蛋的辛苦。
密折才送走,梁九功就來稟報:“太後那裡剛剛燒完香,問萬歲爺什麼時候有空去坐坐?或是用個晚膳也好。”
康熙左眼皮子直跳,老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今天他這眼皮子跳的那麼猛,肯定是要破財的。
他歎了口氣,正在想怎麼才能把去太後那裡逗留的時間變短一些,殿門外就傳來了熟悉的催命的可愛的少女音。
“翟公公,皇阿瑪空著嗎?”
“五公主安,萬歲爺一個人在裡頭批折子呢。”
“那我進去了。”
康熙都來不及出聲製止,元衿漂亮的小臉蛋就出現在了翠玉珠簾後。
“給皇阿瑪請安。”
元衿剛要蹲下去行禮,康熙就忙不迭地讓她打住。
“彆請了彆安了,過來吧,小東西。”
元衿蹦蹦跳跳地跑到康熙坐的炕邊,康熙扔了個軟墊在身旁拍了拍,示意女兒坐上來。元衿從來不和康熙客氣,一屁股坐了上去,順便勾住了他的臂彎,替他捏起了手臂。
“皇阿瑪批折子累了吧?”
“批折子用右手,這是左手。”
康熙麵無表情地刺了她一句,鼻子出氣哼哼了幾下。
元衿也不惱,隻是帶著少女特有的嬌憨笑著說:“皇阿瑪,你越來越喜歡和我生氣了。”
“嗯,你也知道呢。”康熙用手邊的一本黃綾折子拍了拍元衿的發髻,“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知道朕心裡看你不舒坦。”
“那您還當眾許我固倫公主?哇,那皇阿瑪要看我舒坦得封我個什麼?固倫大長公主?不對不對,固倫大大長公主。”
“看你這臉皮厚的,朕說怎麼十四這幾年越發不要臉了呢,一點都不像你四哥,原來都是像你啊。”
元衿哈哈大笑,十四弟胤禎越長越大,正如曆史傳聞那樣,他和四阿哥胤禛同父同母卻性格南轅北轍,康熙每每去上書房查十四的作業都恨不得抄起大棒來證明下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真諦。
“十四弟不過是年少貪玩而已。”
“嗯嗯,貪玩,和你一樣,天天到處偷摸著打點朕不知道的小主意。自從你身子好了能蹦躂了,上書房裡和你學壞的兄弟姊妹多了多少個?”
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皇阿瑪!
元衿心裡有個小人在撓牆嚎叫,可康熙打開了手裡那本黃綾折子後,她又開始被另一股神秘力量吸引。
“九哥哥想去西洋?”
黃綾折子上是九阿哥胤禟給康熙寫的奏章,九阿哥和彆的阿哥自小有些不一樣,彆人內卷他磕瓜子,彆人爭勸他掙錢。要不是後世看過一點清穿,元衿一定會以為九阿哥不會參與到九王奪嫡這場大戲裡。
元衿從康熙手裡接過九阿哥的奏章仔細看了看,九阿哥素來吊兒郎當拖著肥墩墩的身子磕著瓜子堅果在書房裡鑽研賬本,難得寫那麼文縐縐兼言辭懇切的上奏,引經據典之乎者也,秉承八股的傳統,兼具策論之輝煌,用詞之絢麗,把元衿給嚇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小元衿啊。”康熙拖長著語調,彈了下女兒光潔的額頭,“你聰明,給皇阿瑪品鑒品鑒你九哥哥的這封折子來。”
“額……”元衿在心頭醞釀了半天,“額……”
“餓了?”
“不是,主要女兒才疏學淺,需要再看一遍九哥哥的大作。”
康熙大笑,把黃綾折子給奪了回來,“你得了吧,再讓你看三遍,你還是說不出話來。”
元衿訕笑,歪頭瞧著康熙的臉色,不算生氣,但肯定沒有高興,“那我至高無上、才華橫溢的皇阿瑪怎麼看呢?”
“把你那抹蜜的小嘴抹抹,朕聽著惡心!”康熙對著其他兒女都十分有父親的威嚴,但碰到元衿那賭氣和諷刺滿天飛,“怎麼看?看什麼看!現在大隊人馬還在山東呢,朕要是不批,你九哥能挑個夜黑風高的夜晚順著大運河就往南,難不成你讓皇父給皇子下海捕文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