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年頭沒有特效藥,這具身體原本虛弱,沒有鍛煉多久又感冒,於是到得中秋這天,寧毅還是在房裡呆著,隻能拿著本古白話看看打時間。
按照寧毅以前的經驗,目前的狀況,出門在院子裡轉轉還是可以的,但這是古代。醫療條件不好,一幫人的身體狀況又差,隻要有人照顧,對於病情的防治還是看得很重,時值秋末天又開始轉涼,小嬋把了門口根本不許他這個不安分的病人出去,寧毅倒也理解小丫頭的苦心。
也罷也罷,反正他也不是多麼好動的人,隻是隔一段時間會打開窗戶換一次氣,即便這樣小嬋也是鼓著小臉不高興,寧毅無聊,便廢了時間跟她講解新鮮空氣對人體的好處等等。
到得傍晚時分,寧毅加了一件衣服,隨著回來的蘇檀兒等人出去赴宴,無論如何,既然隻是風寒,中秋節這個大型的家宴還是要參加的。蘇家上上下下從主人到管事、小廝、丫鬟、護院足有數百人,規模龐大,在主廳及幾個大院子裡將一張張八仙桌擺開,熱鬨得一塌糊塗。
寧毅在曾經自然也有過吃大規模宴席的時候,譬如每年公司尾牙都是規模浩大,但不得不說,越是現代化,人與人之間的疏離感越重。如今在古代的氛圍中,即便這個家裡真心對他這個贅婿很熱絡的人沒有幾個,坐在這裡也也能感到一種親切的熱鬨感,外麵忙忙碌碌的放鞭炮,孩子跑來跑去,人群中吆喝聲、招呼聲、閒聊聲響成一片,他便也與蘇檀兒一同跟人打招呼——他其實是喜歡這種感覺的。
夕陽還未落下,宴席已經開始上菜了,便在這熱鬨的氣氛中,火把與燈籠燃起來,天漸漸入夜,各種聲音響成一片,猜拳的、酒瘋的、跟蘇老太公這邊的主人家們過來說好話的,幾個孩子還過來念了幾自己做的詩,嬋兒娟兒杏兒三個丫頭也高興,她們被安排在不遠處的丫鬟席上,笑著跑來跑去,嘰嘰喳喳地跟蘇檀兒說話,報告些什麼,偶爾也跟寧毅說,說“姑爺姑爺她們在傳你說的故事呢……”,寧毅不過隨興在課堂上講了幾個故事,倒是已經在小輩當中傳開了,似乎還有往丫鬟小廝中傳過去的趨勢。
嘖,缺乏娛樂的年代就這樣……
晚宴開始得早,其實入夜不久便漸漸進入了尾聲,但當然,中秋節嘛,大家一起賞月還是保留節目,老太公會著蘇伯庸跟眾人說些話,然後老太公回自己的院子,一幫蘇家人都跟過去,閒聊嘮嗑什麼的,基本上都得跟蘇太公說上話才行,一些年輕小輩就算要走,也必須有這個流程。而以蘇伯庸為的三兄弟,則負責哪些以管事為主的下人,紅包其實已經了,主要儘量輪流的說些貼心話。
老太公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但身體健康,精神也矍鑠,寧毅與蘇檀兒在吃飯的時候就跟他打了招呼,這時候再過去,老太公說些“你們以後是要相互扶持的”之類的話,然後催促著感冒的寧毅快回去休息,雖然此時的寧毅看起來神色如常,隻是嗓子稍微有些沙。
如果是在現代,二十歲的身體吃不吃藥都能把感冒扛過去,毫無壓力,如今倒是被一個七十歲的老人家叮囑自己照顧身體,寧毅心中無奈。但事情既然是這樣,那也沒什麼辦法了,前幾個月的鍛煉強度不大,僅僅出於健身的習慣,因此對這具書生的體格沒起到多徹底的作用,接下來該把係統性的強化鍛煉提上日程才行。
一路回到小樓之上,蘇檀兒跟著寧毅也進了他這邊的房間,片刻沉默之後叮囑了寧毅今晚好好休息,然後稍有些為難地暗示著自己晚上還是要出去的事情,因為前幾天就跟他說了,要去參加濮園詩會。
無論寧毅是否生病,濮園詩會蘇檀兒都是一定會去的,因為對她來說,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跟某些人套關係,談生意。在這個確定性上,即便寧毅不高興,乃至於大吵大鬨,恐怕都沒什麼區彆。隻是作為妻子的身份,在夫君感冒的時候交代這種事情感覺似乎就有些奇怪。
不過寧毅倒是理解這事,他心中隻是對著這種事情覺得有趣,自己這個小妻子一方麵肯定不會放棄掉蘇家的那些生意,另一方麵又希望能儘量兼顧這場婚姻,哪怕在目前來說這還根本是場有名無實的婚姻,並且她還占著主導的地位。古代的女人啊,這真是讓他覺得可愛的努力。
稍稍欣賞一番蘇檀兒努力斟酌著不想給他多餘想法的表情後,寧毅笑著讓她早去早回。待到蘇檀兒準備離開,叮囑嬋兒好好照顧他時,他才想起來:“哦,不用了,讓小嬋一塊去玩玩吧,我沒什麼事了,頂多看會書就睡。”
濮園詩會的六船連舫上表演眾多,一路上還能欣賞整個秦淮河的燈市夜景,對於此時的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場盛宴級的享受。前幾天開始小嬋就在他麵前興高采烈地說這詩會有多好玩多好玩了,因為以往蘇檀兒都會帶著她們三個一塊去。寧毅對嬋兒感覺很好,不願因為自己的緣故攪了小丫頭的興致,不過蘇檀兒還沒有說話,嬋兒已經笑著搖起了頭:“我不去呢,在家裡陪姑爺一起看書。”
純以感情而論,蘇檀兒視三個丫鬟如妹妹一般,絕對比對現在的寧毅要深得多,但無論如何丫鬟畢竟是下人,眼下小嬋懂事,她便不用多說了。寧毅費了幾句口舌,確定沒辦法說服小嬋之後才作罷。
兩人在二樓廊道上目送三人遠去,從這裡望出去,蘇家的這片宅院在視野間遠遠鋪開,一直延伸到遠處的街道、整個江寧城一片鱗次櫛比、燈火輝煌的熱烈場景,這時候如果能找個高的地方望下來,這片古代的輝煌夜景必然彆有一番風味,隻可能今天倒是沒辦法欣賞了。
“姑爺,我們進去吧。”小嬋笑道,“你也給小嬋講個故事好不好?”
“凳子搬出來就在這裡講啦……”
“那我不聽了。”小嬋一抿嘴,隨後又為難地挑了挑,“這裡風大啊,進去啦……”
“沒事的沒事的,你看,都沒風,而且我穿了這麼多……要不然再加頂帽子好了……從這裡看看也很有趣的啊,就這樣說定了,凳子搬出來,給你講個……西遊記……要不然西廂記的故事也行。”
他既然這樣說了,嬋兒也隻好放棄了立場,兩人搬了凳子在這小*平台上坐下。這時候蘇家的院子裡已經沒有了之前那般熱鬨,偶爾能看見準備出門的人,遠遠的各種鞭炮鑼鼓聲、吆喝聲傳來。中秋夜雖說是陪家人過的節日,但實際上各種應酬還是很多,例如蘇檀兒一般要去赴會的不在少數,燈會、酒會、詩會,各種各樣,普通人家也未必都要呆在家裡,出去逛集市看舞龍舞獅猜燈謎才顯得熱鬨。
而此時在城市各處,一個個最主要的節目也已經接近開始,有的詩會已經往外麵掛出了第一詩,然後也會有某些固定的青樓將這些詩詞選唱出來,至於最大的幾家詩會,人還在6續趕來,蘇檀兒出門的時候,舉辦止水詩會的潘府門口也是各種名人雲集,平日裡與寧毅等人在河邊下棋的秦老今天也穿上了相對正式一點的衣服,在小妾芸娘的陪同下出了馬車,隨後便有人領著一大群跟班趕過來迎接:“秦公駕臨,潘府上下蓬蓽生輝……”
這人正是如今的潘家家主潘光彥,同時也是禮部侍郎兼翰林學士潘明臣的大兄,才學也是不凡,最擅長繪畫,尤其是仙鶴圖為其一絕,一般人都尊稱一聲鶴翁,儘管如此,對於這秦老,他仍舊是頗為尊敬。兩人年紀相仿,秦老連忙笑著還禮:“不敢當不敢當,鶴翁你若還是這般多禮,下次我卻是不敢再來了……”
“哈哈,秦公還是這般風趣……對了,明公也已經到了……”兩人寒暄一番,朝裡麵走去。
不久之後,止水詩會開始,原本停靠在秦淮河最為熱鬨街道邊的六艘畫舫連成的大船也緩緩駛離岸邊,一的詩詞從各個聚會上傳出來,在城市各處傳揚,滿城燈火與笙歌中,風雅的氣息也變得愈濃厚了起來,這個城市熱鬨的中秋夜,才開始正式進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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