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七章 回家的路(三)(1 / 2)

贅婿 憤怒的香蕉 9392 字 8個月前

黑夜裡,鳥兒展翅飛過了夜空,半輪明月之下,山嶺起伏延伸,水道在這星光之下像是錯落於大地間的微白sè帶子,又如同須發、樹根,隨地勢蔓延。讀蕶蕶尐說網讀蕶蕶尐說網人類在這黑暗中留下的痕跡隻是斑斑點點的火光,有時聚集,有時零落。

初九淩晨,距離杭州淪陷近五天的時間,由於這場大亂而來的初期混亂終於有了相對明確的軌跡。夜間的燈點以杭州為中心,在淪陷之後朝周圍衝泄出去。最初躁動而密集,到得此時,那軌跡漸漸化為一股一股,而杭州城內的火光,在初時的燦爛之後,此時也已漸漸趨向平穩。

流血、殺戮、死亡,在前麵四天的時間裡幾乎將這城池的街道都給染紅。不過,當最初的那段瘋狂過後,一切也總會平靜下來,到了衝洗血跡的時候。四天的殺戮搶掠當中有過多少的鮮血無法細述,未及逃出城去的諸多富商、豪紳、官員幾乎被追捕虐殺,幾乎屠戮殆儘,而即便是平民,未見得就能逃過一劫,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疑似”的反抗中被殺死,不知有多少女子被侮辱,最初的反抗者被殺儘之後,能夠活下來的幸存者們基本開始變得木然,任由從不同地方過來的“義軍”們占了一處有一處的地盤。

隻有少數有家底的人成了例外。

距離杭州府衙不遠處的一所大宅,原本是杭州四大家中常家的宅子,地震之中雖也受了災,但並不嚴重,此後又有修修補補。此時過了午夜不久,宅子內外燈火通明,一場宴會正到得尾聲,宅院大門處主人家送了一大群人來到街頭,一個一個的打了招呼並且送行。

通常來說,在此時混亂的杭州城中,能夠開得了宴會的,基本都是入了城的義軍頭目,但此時參與的並非是義軍,賓客們一個兩個看來衣衫簡樸,唯唯諾諾。作為主人家的中年人以及身邊的shi從們倒是頗有氣度,這中年人便是如今杭州城中最為方臘器重的兄弟,人稱佛帥的方七佛,而他送走的這些人,卻大抵都是原本杭州城中的豪紳富商,以及投靠了方臘的一些官員,這混雜在人群中的,赫然也有樓家家主樓近臨的身影。

作為杭州的大家族之一,樓家之前其實並未與方臘有聯係,方七佛在破城前一晚才找到他。因為樓家的生意五花八門,接觸的三教九流也多,對方找了些關係,動之以情,他當時的回答不算堅決,但由於先前被錢海屏的人sāo擾,心中有氣,倒也沒有拒絕。

因此到第二日城破,他協同了並不熟悉狀況的方臘軍隊清點此時杭州的各種物資,此後成為方臘軍中的座上賓,在當初錢穆湯常四家都已離去的現在,若方臘真能坐穩杭州,他樓家幾乎保留了所有的資本,便隱隱成為此時杭州的第一世家了。

當然,方臘坐杭州,未必能穩,日後如何,其實並不樂觀,但在此時,也隻能以這樣的理由,聊以而已。

眼下幸存的這批人,其實在杭州城內,多少都互相認識,或是聽過名字。他們有的是一開始就與方臘暗中勾結,有的是後來被遊說加入。在方臘此時的新政權中,他們或許將成為第一批原生的貴族,但除非是一開始便堅定地加入了方臘陣營的那批人,其餘人多少都有些忐忑,彼此倒也沒說話,不隨意交談,隻與方七佛恭敬地道彆之後,各自離去。

對於這批人,方七佛的態度倒顯得溫文和藹。他今年年近四十,身材高大,本身身手極高,為將之時殺敵不知凡幾,但為謀士時,又有穩重內斂的一麵。方臘軍係當中,xing格桀驁之人無數,類似石寶本身癲狂,鄧元覺有幾分瘋勁,厲天閏沉穩但高傲,司行方睚眥凶戾,這些人各有藝業,但在方七佛麵前,卻都極為恭順,而就連那個喜怒無常自稱劉大彪的少女,或是同樣文武雙全心機深沉的王寅,在麵對著他時,通常也會聽令而行,不會有太多話說。

他此時送走了參與宴會的眾人,轉身往回走,身後一名隨shi的年輕男子跟了過來:“老師,你如此看重他們,但依我看來,他們可未必會喜歡,其中好些人都是鬱鬱寡歡的,怕是覺得咱們這趟生意做不長呢。照我看,那些原本就不是真心歸順我們的,殺了也就殺了……又能大撈一筆。”

或許是對這弟子的這等語氣已經習以為常,方七佛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倒也不甚生氣,微微一笑:“陳凡,咱們現在已占了杭州,你要把這等山匪習氣改一改了,什麼這趟生意,又什麼大撈一筆。聖公將稱帝,你將來起碼也是個大將軍,莫總貪些宜。”

“嘖,老師,總是宜貪起來有趣一些,那些皇帝啊,將軍什麼的,想起來都頭疼……”

名叫陳凡的年輕人看來有些憊懶,方七佛倒也不在意,隻是一麵走,一麵說道:“杭州一地,是江南要衝。聖公稱帝,杭州便是京城,這等重要的地方,不能真的全打爛了。如今將要秋收,稻子要割了,要有人手,以後這城裡要建起來,要有規矩,要有生意,而且要稱帝,也要有人撐起場麵來。這些東西,跟我們進城的大夥,都不在行,他們隻會燒啊搶啊,現在這是我們自己的家了,該收斂一點了。”

方七佛歎了口氣:“我們不懂的那些,他們懂,現在不高興沒關係,隻要肯做事,我給他們地位,給他們權力,他們會喜歡的……既然拿下了杭州,這幾日我便要起身攻嘉興了,在這之前,我要把這些事情安排好。過幾日我離開了,你在這裡,要保住他們不被sāo擾,這事情可記住了?”

“老師,我想隨你去攻嘉興,這些事情我不懂啊,要不然你把王將軍或者安惜福留下來,把我換出去也行啊,我去湖州也沒關係……”

“你不是不懂,你是懶得去想,否則哪會開口就說他們……眼下王寅要掌南方形勢,安惜福北去湖州。你留下來最好,你是我的弟子,又夠不講理。”

“我沒有不講理,我覺得我可以把安惜福換回來,退一步說,那個霸刀家的小妞做起事來不是比我更不講理麼,我也可以換她回來。”

“北去湖州的那些人,亂糟糟一團,良莠不齊,打發他們過去,一方麵是讓他們擾亂湖州,另一方麵不過給他們一個劫掠的機會罷了。惜福跟過去,是為了在必要的時候能統禦這幫人。你可知今日中午時分,陸鞘與姚義差點打起來,多虧安惜福帶著黑翎衛及時趕到,才令這事平息,過去的若是你,恐怕早就亂上添亂了吧……至於霸刀,她這幾日去哪了?”

陳凡偏著頭撓了撓眉毛:“前幾天……城裡殺得亂哄哄的時候,她在街上敦親睦鄰,給那些人發饅頭,還不許咱們殺人。昨天也是往北去了,聽說跟她的手下在找一個叫寧立恒的人,就是把她和石將軍都給擺了一道,殺了苟正他們的那人?反正我覺得這小妞是ting閒的……”

方七佛皺眉想了想:“當日破城,往北逃去的人最多,聽說那寧立恒曾在事前聯係過許多人,一同往北殺出,今日姚義等人,似乎也盯上了一批逃亡隊伍,當中莫非有他?”

“老師,要不要我追上去,警告一下他們?顯然那個寧立恒很厲害,順便我把劉大彪她們換回來?”

“有什麼好警告的,那逃亡人群中便有軍隊,也已成破膽疲兵。那寧立恒當日得逞一時而已,一人之力,在這等事情中又能如何……至於你要換回劉大彪,自己去跟她說啊,隻要你能跟她說清,讓她回來維持城中局麵,我便許你北上又如何。”

“老師,那你得給她發個命令才行啊……”陳凡偏著頭說道,但前方方七佛揮了揮手,步伐不停,這邊等了好一陣,才氣急敗壞地嚷道:“但我也維持不了城中局麵啊,你……老師你這不強人所難麼,我想打仗啊!”

一堆堆的篝火昏沉暗滅,營地已經進入休息的階段了。

位於山頭上的這個小營地,紮得並不規整,沒有圍欄沒有太多的警戒巡邏,其中的帳篷也少,疲累的抱著各種良莠不齊兵器的士兵們就在野地裡圍著篝火睡下,這時候雖然有各種蚊蟲叮咬,卻也俱都昏昏沉沉了。

陸鞘正在帳篷裡睡覺——其實並沒有睡著,他躺在g上啃著半隻燒雞,望著棚頂,偶爾吐出骨頭。

“媽的……”

心中不爽的,終究還是白天中午時分受到的無名之氣,自家的兄弟被打了好幾人,就那樣在山穀裡受了埋伏,而那姚義,竟然還咬定自己偷襲了他!

真是yu加之罪何患無辭,太不舒服了……

他們這次北上,雖說主要的職責是擾亂湖州,令湖州無法顧及嘉興及杭州,但主要的任務,其實並不重。此時在西北一麵,真正能夠救援湖州或嘉興的,乃是原本屬於康芳亭的武驟營,但自方臘取杭州開始,武驟營就已經被方臘的妹妹方百花牽製在了西北一片,隻要方百花不敗,湖州那點兵力對兩麵就都無能為力。

這等殺人搶劫的輕鬆任務中遇上此等無妄之災,他原本心想無論如何都得還擊一下,但後來自然沒能成功。那支黑sè的軍法隊到後,兩邊就都啞了火。

方臘軍中,雖然大都是又無家可歸的災民組成的部隊,有的連武器也湊不齊,例如他陸鞘,就是從家鄉桐縣拉的隊伍,隨後加入聖公軍,便給了他山頭和編製。但幾支真正精良的軍隊,終究還是有的。

方七佛等人手下的軍隊姑且不論,為了避免戰場之上潰逃的情況太嚴重,那支由方百花建立起來的軍法隊確實是不折不扣的精英,當中的組成者身穿黑衣,都是殺人如麻的狠辣之人,有幾次戰鬥當中,前排一潰敗,後方人頭便一批批的往下掉。如今這支隊伍的執掌者是個名叫安惜福的年輕人,有一股沉默寡言的書生氣,但不得不說,陸鞘見了他,有些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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