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幾句話,倒是有著一般大家閨秀嫻靜端淑的樣子,寧毅第一次看見這個,頗感有趣地旁觀。婁靜之看著她,好半晌,才歎了口氣:“身邊有家將跟著,不會有事。大彪,我雖然武藝不算高強,但也看得出來,你似是受了內傷。齊叔叔武藝驚人,你不可能全身而退,我隻是好意,隻是……”
他努力強調著自己意思的單純,倒也顯得誠懇。劉大彪似乎被他這種態度弄得有些累,吸了口氣,卻又說了一句:“走。”
婁靜之坐在那兒,低頭想了幾秒鐘,隨後抬頭朝寧毅看了一眼。他當然會意識到,自己走了,這裡就隻剩下寧毅了。先前婁靜之並未將寧毅看在眼裡,在方臘軍係裡,如果說有某個人真有可能跟劉大彪有些關係,在大家看來除了他或許便隻有那一身蠻力的陳凡,寧毅再出色,終究無法跟陳凡相提並論。但到得此時,他還是有些忍不住想了想這個可能,寧毅有些歎氣,拱拱手擺出一副下屬對上主公的態度來。
到得此時,婁靜之也才終於站了起來,遲疑一下之後,卻有一名家衛到他耳邊說了些什麼,他看了少女一眼,再度坐下,這一次目光堅決:“不對,你已經受了傷,不回霸刀營,一個人在這裡,到底要乾什麼?我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危險,但若是家父知道,也必然不會讓我就此離開。”
少女這次看著他,幾乎是愣了一愣,眨了眨眼睛之後,緩緩說道:“婁世兄,寧先生也在,我與莊裡人商議事情,並非一人,不過……”她沉默片刻,“我確實也在等人,原本希望他們不會來……”
砰的一聲,側麵一根長槍飛過,將隨了婁靜之而來的一名家衛釘在了牆上。
這變故驀忽而起,連寧毅都有些愣了,下一刻,人影在黑暗的街道上陡然出現,在幾名家衛的前方,刺出黑暗之中的槍尖爆出點點寒光,破風聲從上空降下。
寧毅還是坐姿,第一時間朝後方翻出去,他的武藝畢竟今非昔比,頗有長進,這一下退得也是敏捷,視野之中,少女還坐在那兒,反手一擊,裹在衣袖中的拳頭打在了側後方支撐棚子的一根木柱上,雨棚轟然傾斜,婁靜之坐在其中,還在發呆。
落地、躍起,寧毅抬頭看去,由上方降下的人影挾著槍勢,落入涼棚,漫天的木屑就像是爆炸一般的飛舞開來,而劉大彪以及拖起婁靜之就衝了過來,將婁靜之扔在了寧毅身邊,隨後轉身擋在前方,雙手將長木盒抱在胸前,看來竟像是個抱著古箏的仕女。
大街之上鮮血飆射,忽如其來的長槍將兩名家衛直接刺死,一破頭顱、一破胸膛,那人得手後便飛速退入黑暗之中,隱隱隻能看見迅速移動的輪廓。這邊揮爆了帳篷的那道身影沉入飛舞的木屑當中,隨即槍尖一挑,朝著反方向轟然後退,而與此同時,有人朝著寧毅等人的後方飛快衝了過去。
來人大概隻有三到四個,卻隱約間形成了合圍之局,婁靜之扶著牆站起來,寧毅聽他說了一句:“索魂槍……”他在杭州這麼久,倒也聽霸刀營的人說過,齊元康的家傳絕學就叫索魂槍,隻是齊元康既然被劉大彪砍了頭,來的人自然便不是他了。腦中急轉,他便也陡然明白了少女在這裡的理由。
自己真是……湊的什麼熱鬨,難怪她一開始讓自己離開,自己根本如同婁靜之一樣的想岔了……
剩餘的家衛不過六名,朝這邊護衛了過來,而在黑暗中,有一名年輕人現了身,這人大概二十六七歲,身材高大,半身是血,臉上、手上都有新開的血痕。他就是先前從涼棚頂上降下來的刺客,這時候手中握著一杆長槍,看著這邊:“劉西瓜,婁靜之,你知道我是來乾什麼的。”
婁靜之看著他,顯然是認識:“齊、齊新勇,你們……你們還不逃,來這裡乾嘛!”
“未曾犯錯,為何要逃。劉西瓜,你擯退所有人,是準備好了要受死了嗎?”
淡淡的月光之下,風吹動了少女的裙擺,她抱著那木盒,卻沒有太多的反應,看了對方好久,方才說道:“我原本希望,你們今天不會來,他日你們若能重整旗鼓殺回來,我會以霸刀營會你們。齊家的事,是大家弄權的結果,我不知道該如何說對錯了,但殺了齊叔叔,我很傷心。我希望你們能走,不過你們要來報仇……我也該給你們這個機會。”
她吸了一口氣,垂下眼簾:“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我爹爹說過,江湖事,江湖了。齊叔叔的事,算是天下事,我們的事,就算是江湖事。幾位齊家哥哥,我未曾入過江湖,但今夜願以一人之力會會幾位,我不會手下留情,你們能殺我,我無話可說,若殺不了,便請儘量逃命,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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