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大的戰鬥是突如其來的。
景翰十三年,九月二十四這天夜裡爆發的戰鬥,對於寧毅來說,也是一個龐大的,無法弄清楚的亂局。當然,這也是因為他所負責的東西並未深入武朝軍隊的高層,縱然有密偵司的情報,秦紹謙的透風,對於整個戰爭大局,寧毅所知的信息仍舊粗糙,隻知道在這天晚上,由姚平仲率領自家的三萬姚家軍打頭陣襲營,而後由整個汴梁附近的二十餘萬軍隊合圍,完成一次大的戰役。
二十餘萬的軍隊,整個生態係統浩大而龐然。身處其中,寧毅也隻能通過數字來辨認許多事情,若推至眼前,夜幕降臨時開始拔營的數萬武瑞營士兵就如同一條浩蕩的江河,在夜色中、原野上,前後難見首尾,寧毅負責的二十多輛大車行於隊伍的後列,其中載著的是上百門處於可用狀態的榆木炮,但是對於這些炮運到哪裡開始擺,用於狙擊誰,仍舊需要看戰事的發展。
而事實上,百多門的榆木炮在這樣大的,涉及數十萬人的戰役裡,起到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的。而寧毅更看重的是這些大炮在實戰裡真正可以發揮的威力。
一樣武器的發展,總要經過這樣那樣的嘗試和磨合,榆木炮他弄出來已有兩年的時間,先後也用了一兩次,但那些都是小打小鬨,真正想要完善,終究還是要經過這樣的磨練——這是初衷。
汴梁周圍。武瑞、武威這些軍隊所駐紮的鄉鎮,距離牟駝崗都有二三十裡的路程,大軍於夜幕降臨便開始拔營前進。由於汴梁附近多平原,也是自家的地方,行軍的速度倒是並不慢,若是一切順利,午夜到淩晨,便能徹底掃蕩整個牟駝崗,就算姚平仲的西軍失利。整個軍陣,也能連起來了。
縱然女真人的東路軍長驅直進到汴梁。但在此時,大家對於這場戰役,還是有信心和幻想的。一方麵固然是因為不得不有信心,另一方麵。也是覺得就算再差,武朝的將士也不會淪落到完全不堪戰的程度。哪怕偷襲失敗,二十多萬的軍隊跟他們殺做一團,也並非毫無勝算。
敵人畢竟打到汴梁城下,也隻能破釜沉舟,期求必勝了。
然而,若有一個全知的視角,便能看到。就在這二十萬軍隊還在半途中的時候,牟駝崗附近。第一輪的殺戮已經開始了,黑暗的天幕之下,上萬的女真騎兵圍繞姚平仲的近三萬人展開了來回衝殺。在第一時間擊潰了姚家軍的戰陣,火焰與鮮血在原野上盛開,女真人的騎隊在人群中耕出一道道血犁,瘋狂地撕裂著所有成建製的部隊。
同一時間,牟駝崗的其餘四萬女真騎兵分兵九路,呈輻射狀往東北、東南方向奔馳擴散。在這個方向上,武朝的二十萬軍隊懵然不知。強襲而來。
戰爭的第一線,姚平仲在第一時間選擇了逃亡,然而他選擇的方向並非汴梁城,而是汴梁以西的方向,從此退出了曆史舞台。據野史傳,他在戰敗後一夜奔行七百餘裡,最終上華山當了道士,得了道,活了八十餘歲後出山,仍舊紅光滿麵精神奕奕。正史並無記載。
被拋下的三萬姚家軍在整個建製被擊潰後,遭到了隨後奔來的女真步兵的屠殺,而擊潰他的萬餘女真精騎,在將領術列速的帶領下,轉頭往東麵追趕增援。
風與雲都在天空中變得不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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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覺得……有些問題。”數萬人的前行中,祝彪騎馬跟在大車旁,低聲說了一句。
火把的光芒稀疏,一點點的往遠處延伸,幾萬人的陣列,在這種行軍的氣氛之中,竟顯得詭秘而安靜,嗡嗡嗡的竊竊私語傳來時,便將這安靜塑造得更深了。
“彆當烏鴉嘴啊。”寧毅從馬上上抬起頭來,“就算有問題,你能怎麼樣?”
……
武瑞營行軍陣型前方數裡,黑暗中,偵騎前行。
夜鳥從天空中飛過去。
一名騎士勒住了韁繩,側耳傾聽,另一名騎士望向天空,隨後躍下馬來,正要趴到地上,將耳朵附上地麵,陡然間,響動襲來。
“小心!”低沉而短促的喝聲,對於這些斥候來說,即便是最為危急的時刻,也不能大聲呼叫,然而隨著這聲低喝,戰馬襲來。女真人的騎士衝殺過來,鋼刀揮斬。
“哇——”尖銳而凶戾的喝聲中,刀光乒的斬在一起,黑暗裡爆出火花,地上的那名斥候猛地拔刀、躍出,另一名女真騎兵揮刀衝過了他方才所在的位置。武瑞營的斥候是兩人,女真斥候是三人。
“殺!”
“走!”
黑暗中又是衝殺交手的低喝,戰馬在小範圍內飛快地奔走,彼此繞出圓圈。原本便在馬上的武瑞營斥候策馬飛奔,一名女真騎兵便要從側麵殺過來,地上的武瑞營斥候衝過來,飛撲上去,女真人的鋼刀斬進他的身體裡,他也將那女真人拉得翻滾到地下來。
“走!”
受傷的斥候又是一聲低喝,從地上爬起來,便迎向衝來的女真戰馬,被他拉下馬來的女真騎兵翻滾起來又斬了他一刀,女真的戰馬將他撞飛出去,他在地上翻滾幾下又立即踉蹌站起,然後才又被劈翻在地。
斥候的馬蹄飛奔,那倒下的人影被迅速淹沒在後方的黑暗裡。
前一後三的追逐不多時迎上了這片原野上的其它偵騎,之後變幻為小規模的廝殺。
……
在幾萬人的軍陣之中,要意識到氣氛的忽然改變。其實並不困難。騷動也好,恐慌也好,隻要發生。不多時便會如同漣漪般的橫掃開去,但知道具體發生事情的人卻並不多。
這一類的氣氛變化,其實也有真有假,尤其是在夜間,稍有騷動,紀律不嚴的軍隊,便可能因為連鎖反應而炸營。在戰時。軍法隊對這類事情是極度敏感的,也是因此。縱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某些不協調的氣氛,大家都還在往前走,安靜而緊張地觀望。
“出什麼事了?”寧毅翻上車頂,朝著遠方望去。延綿的軍陣邊緣,隱約有傳令的騎兵在飛奔,“祝彪,去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