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不能丟啊……”風雪中,老人望著那假山的黑影,喃喃低語道。
兩人之間。又是片刻的沉默。
“陛下年富力強,經此一役,要開始重視武備。”寧毅在側後方開口,他說道,“夏村的武瑞營想要不被打散,關鍵也在陛下身上。和談之後,請陛下檢閱夏村軍隊。外界輿論上,渲染這場大戰是因陛下的英明指揮、運籌帷幄取得的轉機,陛下乃中興之主。重視革新、進取。”
風雪裡,他的話語並不高,簡單而平靜:“人可以操控輿論,輿論也可以左右人,以陛下的性格來說,他很可能會被這樣的輿論打動,而他的行事作風,又有務實的一麵。縱然心中有猜忌。也會想著利用秦相您的本事。當年陛下登基,您實為陛下的老師。若能如當年一般說動陛下熱血進取,眼下或許還有機會……因為自信務實之人,不怕權臣。”
秦嗣源皺起眉頭,隨即又搖了搖頭:“此事我何嘗不曾想過,隻是陛下如今喜怒難測,他……唉……”
老人歎了口氣。其中的意味複雜,針對的或許也不是周喆一人。這件事情無關辯論,他與寧毅聊的,寧毅與他聊的,堯祖年等人未必就想不到。
過得片刻。寧毅道:“我未曾與上麵打過交道,也不知道有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是怎麼下來的,對於這些事情,我的把握不大。但在城外與二少、聞人他們商議,唯一的破局之機,或許就在這裡。以文治武,武人的位置上來了,就要受到打壓,但或許也能乘風而起。要麼與蔡太師一般,當五年十年的權臣,以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要麼,收起擔子回家,我去南麵,找個好地方呆著。”
他頓了頓:“不過,蔡京這幾十年的權臣,沒有動過彆人權力的根本。要把武人的位置推上去,這就是要動根本了。就算前麵能有一個陛下頂著……不得善終啊,老人家。您多想想,我多看看,這把跟不跟,我還難說呢……”
良久,秦嗣源抬起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不久之後,各自去休憩了,但這樣的夜晚,也注定是讓人難眠的。
來到汴梁這麼長的時間,寧毅還未曾真正的與高層的權臣們交手,也未曾真正接觸過最上方的那一位真龍天子。上層的博弈,做出的每一個愚蠢的決定,推動一個國家前行的如同泥濘般的艱難,他並非無法理解這其中的運作,隻是每一次,都會讓他感到憤怒和艱難,相對而言,他更願意呆在下方,看著那些可以被操縱和推動的人。再往前走,他總會覺得,自己又走回了老路上。
當年他所渴望和期盼的到底是什麼,後來的一路迷茫,是否又真的值得。如今呢?他的心中還沒有確定自己真想要做接下來的這些事情,隻是通過邏輯和常理,找一個解決的方案而已。事到如今,也隻能討好這個皇帝,打敗其他人,最後讓秦嗣源走到權臣的道路上。當外敵接踵而來,這個國家需要一個推動武備的權臣時,也許會因為戰時的特殊狀況,給大家留下一絲夾縫中生存的機會。
隻要上方還有一絲理智,總不會是必死之局。
來到武朝數年時間,他第一次的在這種不安定的心情裡,悄然睡去了。事情太大,縱然是他,也有一種見步行步,等到事情更明顯時,再想想、看看的心理。
漫漫的風雪,偌大的城池,許多人家的燈火悄然熄滅了,馬車在這樣的雪中孤寂的來去,偶有更聲響起,到得清晨,便有人開開門,在鏟去門前、道路上的積雪了。城市依舊灰白而沉悶,人們在緊張和忐忑裡,等待著城外和談的消息。金鑾殿上,朝臣們已經站好了位置,開始新一天的對峙。
寧毅去往礬樓,準備遊說李蘊,參與到為竹記搜集其它軍隊英勇事跡的活動裡來,這是早已預定好要做的事。
城北十餘裡外的雪原上,大軍依然在肅殺對峙,李棁再度走入金軍帳中,麵對著那些可怕的女真人,開始新一天的談判和煎熬。
談判裡,賽剌轟的掀翻了談判的桌子,在李棁麵前拔劍斬成了兩截,李棁兩股戰戰,表麵鎮定,但還是失去了血色。
右相府在這一天,開始了更多的活動和運作,隨後,竹記的宣傳攻勢,也在城內城外展開了。
寧毅還沒能在心中完全確定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不久之後,一切都僵死在一片詭異而難堪的泥濘裡……(。。)</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