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四的早晨,混亂而慘烈的大戰已經在漢中古城附近展開。
首先開始交火的是漢中城南門附近的預定戰場,負責這一片防禦的主體,有華夏第七軍第一師第一旅、第一師直屬的炮、工兵團以及陳亥率領的一個團。按照後來的統計,他們的人數大概是三千三百人左右,他們前方麵對的,是完顏希尹手下相對神完氣足的一萬三千人,以及先一步進入了漢中城內的一萬餘金國潰兵。
就比例來說,他們麵對的,大約是八倍於己方的敵人。
這是整個漢中會戰當中將會出現的最為慘烈的一場阻擊戰。
炮火打響的第一時刻,華夏軍的陣地上靜悄悄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躲在掩體和陣地後方的士兵都已經了解了這一次的作戰任務與作戰目的。
他們必須協同之後可能到來的並不會太多的援兵,將完顏希尹的軍隊釘死在漢中城的東麵,以為高速西進的軍隊主力,爭取完成其戰略目標的寶貴時間。
炮聲響起的第一時間,天空中正飄過清晨的流雲,爆炸揚起了不高的塵土,掩體後方的士兵們望著天空。
“我說,我們的作戰任務,為什麼不是在這裡砍了完顏希尹呢,對麵也就一萬多人而已……”
有士兵如此說著話,周圍的戰士聽到,笑出來了。
不遠處的連長拿著土疙瘩扔過來,砸在他的頭上。
這是交火開始時的小小碎片。
這一刻,完顏希尹還沒能知道對麵軍營中發生的變化。距離漢中城西麵十五裡外,摩擦已經陸續開始。
……
首先展開廝殺的是外圍的斥候部隊。
這樣的步驟在哪一場戰鬥裡都是常態,完顏宗翰麾下主力此刻還有將近三萬的規模,大軍前進之時,斥候放出去將近兩裡的範圍,消息的反饋自然是有時間差的。但在不久之後,廝殺的烈度就在幾個不同的方向上升起來了。
漢中會戰開始後的這幾日,戰況混亂而激烈,雙方的軍隊都已經被拆解成了無數的小塊。隨著完顏宗翰將自身軍隊拆解成小隊不斷拋出去,華夏軍也以一個一個的小型作戰單位展開了迎擊。
與女真部隊不同的是,當華夏軍的隊伍脫離了大隊,他們仍舊能夠基於一個大的目標保持明確的作戰方向與旺盛的作戰意誌,這一狀況導致的後果便是數日以來女真人的本陣附近不時地便會出現斥候小隊的廝殺。
有時候他們遇上的華夏軍士兵是以連、營為單位的大隊,這些隊伍甚至一度失去了華夏軍核心部隊的位置,便以“殺粘罕”為目的殺往這個方向集合——這途中他們當然會遭受各種攻擊,但竟然屢屢有部隊神奇地突破防禦,將兵鋒伸到完顏宗翰的麵前,他們隨即潛伏、觀望,騷擾一波見勢不妙後逃離。
也有些時候女真外圍的斥候甚至會遭遇幾個擅長互相配合的華夏軍士兵脫離隊伍後潛行過來的情況。他們並不指望刺殺完顏宗翰,而是在外圍不斷地設下陷阱,專門捕捉小隊的、落單的女真士兵,殺人後轉移。
這些華夏軍士兵作戰主動,而且目的性極強,女真士兵偶爾被陰,不去追趕也就罷了,若是這邊的斥候們被撩撥起來,聚攏力量對其展開追捕,那些華夏軍士兵更是會不厭其煩地拖著他們在山中轉圈,反正他們人不多,引起了注意便是勝利。有幾次甚至因為虛假的警報引起了宗翰全軍的緊張。
女真人原本也有著大量的精銳斥候,但隨著西南之戰的落幕,餘餘等將領的戰死,斥候的力量已經降到有史以來的最低點。從四月十九下午開始,五天時間高烈度的作戰,首先被拋出去的當然也是這些精銳,到四月二十四,女真高層給予斥候們的任務甚至變成了保守防禦、察知消息,對於外圍的摩擦,已經不再鼓勵他們主動追逐與殺敵,因為連續數日以來,遭遇到的狀況實在太多了。
宗翰近三萬人的本陣當中,此時也有半數以上已經是吃過敗仗的潰兵,他們有的是主動歸來,有的是恰好遇上了宗翰大軍行進的路線,重新歸隊整編。在這方麵,韓企先等人有著一流的內政能力,不僅迅速地調整了歸隊軍人的領導問題,一支喬裝打扮準備趁著混亂溶入女真大隊的華夏軍隊伍也被篩了出來,狼狽而逃——他們低估了韓企先對軍隊的掌控能力,隻以為這般亂局之下,女真人看見同樣的潰兵,必然來不及分辨誰是誰了。簡直天真。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除了幾支軍隊高度集中的本陣區域外,漢中附近的野地裡,此時都已經成為一輪巨大的斥候戰沙盤,大大小小的摩擦每一天、每一刻都在發生。女真潰兵即便失去了作戰的意誌,想要找個方向逃亡,都可能在無意之間遭遇幾次的截殺,華夏軍的小隊伍也時不時的遭遇敵人。
當戰場內部的完顏宗翰等人獲知幾個方向上傳來的戰鬥訊息時,東南方向的斥候網已經被突破了將近一半,東麵、北麵也相繼發生了戰鬥。
原本預定在漢中城南門附近的會戰近在眼前,此時遭遇攻擊的可能性當然有兩個,要麼是一支以團為單位的華夏軍部隊為了令自己無法抵達漢中,對己方展開了大規模的襲擾,要麼就是華夏軍的主力,已經朝著這邊撲過來了。而宗翰在第一時間便以直覺否定掉了前一可能。
以他的驕傲心性,有一些東西原本是深深地藏在心底的。漢中的五天會戰,從結果上來說,他還沒有到敗陣的時候,己方雖然有大量的部隊在作戰中潰敗,但女真人的軍隊一時之間不會掉落穀底,這樣的作戰之中,而華夏第七軍的疲累遠甚於己,待到將對方熬成強弩之末,雙方再進行一次大的決戰,自己這邊,並不會輸。
這是他一生之中遭遇的最為特殊的一場戰役,這支華夏軍的攻堅能力太強,幾乎是討命的厲鬼,如果雙方神完氣足展開會戰,自己這邊已經經曆西南之敗,隻會嘗到類似於護步達崗的苦果。他也僅能以這樣的方式,將己方暫時的兵力優勢發揮到最大,從戰略上來說,這是沒錯的。
自己仍舊保持著一戰的力量,而隨著希尹的到來,華夏軍也在漢中城南一如既往地擺開了狂暴的戰鬥姿態——從開戰到現在,在秦紹謙領導下的華夏第七軍剛猛的作戰風格始終不曾變過——但隨著外圍斥候戰烈度的不斷拔升,這位縱橫一生的女真老將終於反應過來,他燈下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