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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武林前輩,年高德劭,當心他把林教主叫過來,砸你台子……”
“胖子要是真敢來,就算我和你都不動手,他也沒可能活著從西南走出去。老秦和陳凡隨便哪邊,都夠料理他了。”
夜色溫柔,馬車緩緩地駛過成都街頭,寧毅與西瓜看著這夜色,低聲閒聊。
“立恒你說,晉地那次敗仗之後,死胖子到底乾嘛去了?”
“展五回信說,林惡禪收了個弟子,這兩年教務也不管,教眾也放下了,專心培養小孩子。說起來這胖子一生雄心壯誌,當著人的麵大言不慚什麼欲望野心,如今可能是看開了一點,終於承認自己隻有武功上的能力,人也老了,所以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寧毅笑了笑,“其實按展五的說法,樓舒婉有想過請他加入晉地的代表團,這次來西南,給我們一個下馬威。”
“……好主意啊。”西瓜想了想,拳頭敲在手掌上,“怎麼沒請來?”
“從政治角度來說,如果能成功,當然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胖子當年想著在樓舒婉手上占便宜,合夥弄什麼‘降世玄女’的名頭,結果被樓舒婉擺一道,坑得七七八八,雙方也算是結下了梁子,胖子沒有冒險殺她,不代表一點殺她的意願都沒有。若是能夠趁著這個由頭,讓胖子下個台,還幫著晉地一塊打擂。那樓舒婉可以說是最大的贏家……”
西瓜笑:“如果林惡禪加上那位史進一塊到西南來,這場擂台倒是有些看頭。竹記那些人要興奮了。”
寧毅也笑:“說起來是很有意思,唯一的問題,老秦的仇、老嶽父的仇、方七佛他們的仇,你、我、紹謙、陳凡……他過劍門關就得死,真想到成都,打誰的名頭,都不好使。”
他說到最後,目光之中有冷意閃過。長久以來與林惡禪的恩怨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就寧毅來說,最深刻的無非是林惡禪殺了老秦,但從更大的層麵上說起來,林惡禪不過是彆人手上的一把刀。
弑君之後,綠林層麵的恩怨漸小。對林惡禪,能殺的時候寧毅不在意殺掉,但也並沒有多少主動尋仇的心思,真要殺這種武藝高深的大宗師,付出大、回報小,若讓對方尋到一線生機跑掉,日後真變成不死不休,寧毅這邊也難說安全。
十數年來,雙方保持的便是這樣的默契。無論多好虛名,林惡禪絕不進入華夏軍的領地範圍,寧毅雖在晉地見過對方一麵,也並不說一定要殺了他。不過一旦林惡禪想要進入西南,這一默契就會被打破,胖子得罪的是華夏軍的整個高層,且不論當年的仇怨,讓這種人進了成都,西瓜、寧毅等人固然不怕他,但若他發了狂,誰又能保證家中親人的安全?
寧毅在大局上講規矩,但在涉及家人安危的層麵上,是沒有任何規矩可言的。當年在青木寨,林惡禪與紅提還算是公平決鬥,隻是懷疑紅提被打傷,他就要發動所有人圍毆林胖子,若不是紅提後來沒事緩解了事態,他動手之後說不定也會將目擊者們一次殺掉——那場混亂,樓舒婉原本便是現場見證者之一。
“……雙方既然要做買賣,就沒必要為了一點意氣加入這麼大的變數,樓舒婉應該是想嚇唬一下展五,沒有這樣做,算是成熟了……就看戲來說,我當然也很期待你、紅提、陳凡、林惡禪、史進這些人打在一起的樣子,不過這些事嘛……等將來天下太平了,看寧忌他們這輩人的表現吧,林惡禪的弟子,應該還不錯,看小忌這兩年的堅決,恐怕也是鐵了心的想要往武藝修行這方麵走了……”
他頓了頓:“家裡有一個能繼承你我衣缽的,也好,對吧……”
西瓜點頭:“主要靠我。你跟提子姐加起來,也隻能跟我勢均力敵。”
“嗯?這是什麼說法?”
“你跟我加起來,也隻能跟提子姐勢均力敵啊。”
“……阿瓜你這話就有點太惡毒了。”
馬車噠噠的從城市夜間昏暗的光影中駛過,夫妻兩人隨意地說笑,寧毅看著一旁車窗前西瓜微笑的側臉,欲言又止。
西瓜應該是感受到這樣的目光了,偏過頭來:“怎麼了?”
寧毅望著她:“老牛頭那邊來了消息,不太好。”他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了過去,西瓜接過,歎了口氣:“反正也不是第一天這樣了……”隨後才開始蹙眉看起那信函來。
車廂內安靜下來,寧毅望向妻子的目光溫暖。他會過來盧六同這邊湊熱鬨,對於綠林的好奇終究隻在其次了。
近兩年前的老牛頭事變,陳善均、李希銘帶著千餘華夏軍從這邊分裂出去,占領了成都平原西北角落自行發展。陳善均心係黎民,指向是平均生產資料的大同世界,在千餘華夏軍隊伍的配合下,吞並附近幾處縣鎮,開始打土豪分田地,將土地以及各種大件生產資料統一回收再進行分配。
回收土地的整個過程並不親切,此時掌握土地的大地主、富農固然也有能找到斑斑劣跡的,但不可能所有都是壞人。陳善均首先從能夠掌握劣跡的地主入手,從嚴判罰,剝奪其財產,隨後花了三個月的時間不斷遊說、鋪墊,最終在精兵的配合下完成了這一切。
這期間固然也有血腥的事件發生,但陳善均堅信這是必須的過程,另一方麵跟隨他過去的華夏軍士兵,大多也深入了解過生產資料平等的重要性,在陳善均以身作則的日日演說下,最終將整個地盤上的反抗都給壓服下來。當然,也有部分地主、富農拖家帶口地遷入華夏軍領地——對於這些說不服卻也願意走的,陳善均當然也無意趕儘殺絕。
於是從去年春天開始,陳善均等人在老牛頭創造了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個“人民公社”。以近兩千的武裝為基礎,治下人口約四萬,在一切生產資料歸政府的情況下平均了土地,耕牛以及陳善均借華夏軍關係購買到的鐵製農具歸集體分發。當然,這其中問題的種子,也從一開始就存在著。
農具有好有壞,土地也分三六九等,陳善均依靠軍隊壓服了這片地方上的人,軍隊也從一開始就成為了隱形的特權階級——當然,對於這些問題,陳善均並非沒有察覺,寧毅從一開始也曾經提醒過他這些問題。
由於地方不大,陳善均本身以身作則,每日裡則開設學習班,向所有人遊說平等的意義、大同的景象,而對於身邊的積極分子,他又分出了一匹精銳來,組成了內部監察隊,希望他們成為在道德上更為自覺的平等思維捍衛者。儘管這也促成了另一股更高的特權階級的形成,但在隊伍草創初期,陳善均也隻能依靠這些“更加自覺”的人去辦事了。
十餘年來華夏軍內部有關於“平等”的探索談不上完善,老牛頭內部的疑惑與摩擦,從一開始就不曾停歇。這段時間裡華夏軍先是在備戰,隨後正式與女真西路軍進入戰鬥,對於老牛頭的狀況並未理會,但原本就安排在那邊的錢洛寧等人也在不斷地觀察著整個事態的發展。
關於利益上的鬥爭隨後總是以政治的方式出現,陳善均將積極分子組成內部監察隊後,被排斥在外的部分軍人提出了抗議,發生了摩擦,隨後開始有人提起分田地當中的血腥事件來,認為陳善均的方式並不正確,另一方麵,又有另一種質疑聲發出,認為女真西路軍南侵在即,自己這些人發動的分裂,如今看來非常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