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於混亂的局勢,龍其飛在一眾儒生麵前坦誠和分析了朝中局勢:當今天下,女真最強,黑旗遜於女真,武朝偏安,對上女真必然無幸,但對陣黑旗,仍有取勝機會,朝中秦會之秦樞密原本想要大舉發兵,傾武朝半壁之力先下黑旗,而後以黑旗內部奇巧之技反哺武朝,以求對局女真時的一線生機,誰知朝中博弈艱難,愚人當道,最終隻派出了武襄軍與自己等人過來。而今心魔寧毅順水推舟,欲吞川四,情況已經危急起來了。
“我武朝已偏居於黃河以南,中原儘失,如今,女真再度南侵,來勢洶洶。川四路之錢糧於我武朝重要,決不能丟。可歎朝中有不少大員,屍位素餐愚昧短視,到得如今,仍不敢放手一搏!”這日在梓州富商賈氏提供的伴鬆居中,龍其飛與眾人說起這些事情原委,低聲歎息。
“我西來之時,曾於京中拜會秦大人,秦大人委我重任,道一定要推動此次西征。可惜……武襄軍無能,十萬人竟一擊即潰。此事我未有料想,也不願推卸,黑旗來時,龍某願在梓州直麵黑旗,與此城將士共存亡!但西南局勢之危急,不可無人驚醒京中眾人,龍某無顏再入京城,但已寫下血書,請劉正明劉賢弟進京,交與秦大人……”
他這番言語一出,眾人儘皆嘩然,龍其飛用力揮手:“諸位不要再勸!龍某心意已決!其實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當初京中諸公不願出兵,乃是對那寧毅之野心仍有幻想,如今寧毅圖窮匕見,京中諸賢難再容他,隻要能痛定思痛,出重兵入川,此事仍有可為!諸君有用之身,龍某還想請諸位入京,遊說京中群賢、朝中諸公,若此事能成,龍某在泉下拜謝了……”
他慷慨悲壯,又是死意又是血書,眾人也是議論紛紛。龍其飛說完後,不理眾人的勸說,告辭離開,眾人欽佩於他的決絕壯烈,到得第二天又去勸說、第三日又去。拿了血書的劉正明不願代行此事,與眾人一道勸他,蛇無頭不行,他與秦大人有舊,入京陳情遊說之事,自然以他為首,最容易成事。這期間也有人罵龍其飛沽名釣譽,整件事情都是他在背後布局,此時還想順理成章脫身逃走的。龍其飛拒絕得便更加堅決,而兩撥儒生每日裡懟來懟去,到得第五日,由龍其飛在“雁南樓”中的紅顏知己、紅牌盧果兒給他下了蒙汗藥,眾人將他拖上馬車,這位深明大義、智勇雙全的盧果兒便陪了龍其飛一同上京,兩人的愛情故事不久之後在京城倒是傳為了美談。
龍其飛等人離開了梓州,原本在西南攪動局勢的另一人李顯農,如今倒是陷入了尷尬的境地裡。自從小涼山中布局失敗,被寧毅順手推舟化解了後方局勢,與陸橋山換俘時回來的李顯農便一直顯得頹廢,及至華夏軍的檄文一出,對他表示了感謝,他才反應過來其後的惡意。最初幾日倒是有人頻繁上門——如今在梓州的書生大多還能看清楚黑旗的誅心手段,但過得幾日,便有真被蠱惑了的,半夜拿了石頭從院外扔進來了。
龍其飛出了兩次麵,為李顯農發聲辯解,輿論一時間被壓了下來,待到龍其飛離開,李顯農才察覺到周圍敵視的眼睛越來越多了。他心喪若死,這一日便啟身離開梓州,準備去成都赴死,出城才不久,便被人截了下來,這些人中有書生也有捕快,有人斥責他必然是要逃,有人說他是要去跟黑旗通風報訊,李顯農辯才無礙,據理力爭,捕快們道你雖然說得有理,但畢竟嫌疑未定,此時如何能隨意離開。眾人便圍上來,將他毆打一頓,枷回了梓州大牢,要等待水落石出,公平發落。
李顯農隨後的經曆,難以一一言說,另一方麵,龍其飛等人進京後的慷慨奔走,又是另一個令人熱血又不乏才子佳人的溫馨佳話了。大局開始明顯,個人的奔走與顛簸,隻是巨浪撲擊中的小小漣漪,西南,作為棋手的華夏軍橫切川四路,而在東麵,八千餘黑旗精銳還在跨向徐州。得知黑旗野心後,朝中又掀起了圍剿西南的聲浪,然而君武抗拒著這樣的提案,將嶽飛、韓世忠等眾多軍隊推向長江防線,大量的民夫已經被調動起來,後勤線浩浩蕩蕩的,擺出了不勝利毋寧死的態度。
亂世如烘爐,熔金蝕鐵地將所有人煮成一鍋。
黃河北岸,李細枝正麵對著暗潮化為巨浪後的第一次撲擊。
林河坳失手後,黑旗軍瘋狂的戰略意圖展現在這位統治了中原以東數年的大軍閥麵前。大名府城下,李細枝暫緩了攻城的準備,令麾下大軍擺開陣勢,預備應變,同時請求女真將領烏達率軍隊策應黑旗的突襲。
然而遭到了烏達的拒絕。
宗輔、宗望三十萬大軍的南下,主力數日便至,一旦這支軍隊到來,大名府與黑旗軍何足道哉?真正重要的,乃是女真大軍過黃河的碼頭與船隻。至於李細枝,率領十七萬大軍、在自己的地盤上如果還會害怕,那他對於女真而言,又有什麼意義?
李細枝其實也並不相信對方會就這樣打過來,直到戰爭的爆發——就像是他修築了一堵堅實的大堤,然後站在大堤前,看著那陡然升起的巨浪越變越高、越變越高……
八月十一這天的清晨,戰爭爆發於大名府北麵的原野,隨著黑旗軍的終於抵達,大名府中擂響了戰鼓,以王山月、扈三娘、薛長功等人為首的“光武軍”近四萬人選擇了主動出擊。
一邊一萬、一邊四萬,夾擊李細枝十七萬大軍,若考慮到戰力,即便低估己方的士兵素質,原本也算得上是個勢均力敵的局麵,李細枝沉著地麵對了這場狂妄的戰鬥。
然後在戰鬥開始變得白熱化的時候,最棘手的情況終於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