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都達魯最初被召回大同,是為了揪出刺殺宗翰的凶手,後來又參與到漢奴叛亂的事情裡去,待到軍隊聚集,後勤運作,他又介入了這些事情。幾個月以來,滿都達魯在大同破案不少,終究在這次揪出的一些線索中翻出的案子最大,一些女真勳貴聯同後勤官員侵吞和運空軍資、中飽私囊偷梁換柱,這江姓官員便是其中的關鍵人物。
他查到這線索時已經被背後的人所察覺,連忙過來抓捕,但看起來,已經有人先到一步,這位江大人自知無幸,猶豫了好半天,終於還是插了自己一刀,滿都達魯大聲威脅,又拚命讓對方清醒,那江大人意識恍惚,已經開始吐血,卻終於抬起手來,伸出手指,指了指一個地方。
“什麼!什麼啊!說清楚點!說話!”滿都達魯揮手打了他一個耳光,又揮手打一個耳光。
但對方終於沒有氣息了。
“什麼……什麼啊!”滿都達魯站起來轉了一圈,看著那江大人指的方向,過得片刻,愣住了。
那裡的一堆桌椅中,有一片黑色的桌布。
“黑旗……”滿都達魯明白過來,“小醜……”
幾個月的時間裡,滿都達魯各方破案,早先也與這個名字打過交道。後來漢奴叛亂,這黑旗奸細趁機出手,盜走穀神府上一本名冊,鬨得整個西京沸沸揚揚,據說這名冊後來被一路難傳,不知牽扯到多少人物,穀神大人等若親自與他交手,籍著這名單,令得一些搖擺的南人擺明了立場,對方卻也讓更多臣服大金的南人提前暴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場交手中,還是穀神大人吃了個虧。
滿都達魯想要抓住對方,但隨後的一段時間裡,對方銷聲匿跡,他便又去負責其他事情。這次的線索中,隱約也有提到了一名漢人穿針引線的,似乎就是那小醜,隻是滿都達魯先前還不確定,待到今天破開迷霧了解到事態,從那江大人的伸手中,他便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這姓江的已經死了,不少人會因此脫身,但即便是在如今浮出水麵的,便牽扯到零零總總將近三萬石糧食的虧空,如果全都拔出來,恐怕還會更多。
“一定抓住你……”
滿都達魯站起來,一刀劈開了麵前的桌子,這外號小醜的黑旗成員,他才回到大同,就想要抓住,但一次一次,或是因為重視不夠,或是因為有其它事情在忙,對方一次次地消失在他的視野裡,也這樣一次一次的,讓他感到棘手起來。不過在眼下,他仍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西路大軍明日便要誓師啟程了。
今天夜裡,還有許多人要死……
……
大同城南十裡,西路軍大營,延綿的光火和帳篷,充塞了整片整片的視野,無遠弗屆的延伸開去。
輜重的車隊還在徹夜的忙碌、聚集——從許久前開始,就未有停下來過,似乎也將永遠的運作下去。
兩道人影爬上了黑暗中的山崗,遠遠的看著這令人窒息的一切,巨大的戰爭機器已經在運作,即將碾向南方了。
“姓江的那頭,被盯上很久,可能已經暴露了……”
“沒關係,好處已經分完了……你說……”
“嗯?”
“你說,我們做這些事情,到底有沒有起到什麼作用呢?”
“每人做一點吧。老師說了,做了不一定有結果,不做一定沒有。”
盧明坊與湯敏傑站在這黑暗中,看著這浩蕩的一切,過得片刻,盧明坊看看目光深沉的湯敏傑,拍拍他的肩膀,湯敏傑陡然轉頭,聽得盧明坊道:“你繃得太緊了。”
“有嗎?”
“這裡的事情……不是你我可以做完的。”他笑了笑,“我聽到消息,東邊已經開打了,祝彪出曾頭市,王山月下大名府,後來於黃河岸邊破李細枝二十萬軍隊……王山月像是打算死守大名府……”
雖然相隔千裡,但從南麵傳來的軍情卻不慢,盧明坊有渠道,便能知道女真軍中傳遞的訊息。他低聲說著這些千裡之外的情況,湯敏傑閉上眼睛,靜靜地感受著這整個天下的洪波湧起,靜靜地體會著接下來那恐怖的一切。
建朔九年八月十九,女真西路軍自大同誓師,在大將完顏宗翰的帶領下,開始了第四度南征的旅途。
雁門關以南,以王巨雲、田實、於玉麟、樓舒婉等人為首的勢力已然壘起防禦,擺開了嚴陣以待的態度。大同,希尹揮彆了陳文君與兩個孩子:“我們會將這天下帶回給女真。”
在南方,於金鑾殿上一陣謾罵,拒絕了大臣們調撥重兵攻川四的計劃後,周君武啟身趕往北麵的前線,他對滿朝大臣們說道:“打不退女真人,我不回來了。”
黃河北岸的王山月:“我將大名府,守成另一個太原。”
那天晚上,看了看那枕戈待發的女真軍隊,湯敏傑抹了抹口鼻,轉身往大同方向走去:“總要做點什麼……總要再做點什麼……”
那之後秋雨延綿,兵戈與烽火推下來,延綿的秋雨下在這大地的每一處,大河奔流,渾濁的水洶湧咆哮,伴隨著雷一般的聲音、殺戮的聲音、反抗的聲音,砸在所經之處的每一顆巨石上。轟然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