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民主。”寧毅歎了口氣,“告訴他們,你們所有人都是一樣的,解決不了問題啊,所有的事情上讓普通人舉手表態,死路一條。阿瓜,我們看到的讀書人中有很多傻子,不讀書的人比他們對嗎?其實不是,人一開始都沒讀書,都不愛想事情,讀了書、想了事,一開始也都是錯的,讀書人很多都在這個錯的路上,但是不讀書不想事情,就連對的邊都沾不上。隻有走到最後,沾上對的邊了,你才會發現這條路有多難走。”
“阿瓜,你就走到這裡了。”寧毅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西瓜的性格外剛內柔,平日裡並不喜歡寧毅這樣將她當成孩子的動作,此時卻沒有反抗,過得一陣,才吐了一口氣:“……還是彌勒佛好。”
“是啊,宗教永遠給人一半的正確,而且不用負責任。”寧毅偏了偏頭,“信就正確,不信就錯誤,一半一半,真是幸福的世界。”
“但是解決不了問題。”西瓜笑了笑。
寧毅卻搖頭:“從終極命題上來說,宗教其實也解決了問題,如果一個人從小就盲信,哪怕他當了一輩子的奴隸,他自己從頭到尾都心安。心安的活、心安的死,未嘗不能算是一種圓滿,這也是人用智慧建立出來的一個折衷的體係……可是人終究會覺醒,宗教之外,更多的人還是得去追求一個表象上的、更好的世道,希望小孩子能少受饑寒,希望人能夠儘量少的無辜而死,雖然在最好的社會,階級和財富積累也會產生差異,但希望努力和智慧能夠儘量多的彌補這個差異……阿瓜,哪怕窮儘一生,我們隻能走出眼前的一兩步,奠定物質的基礎,讓所有人知道有人人平等這個概念,就不容易了。”
兩人朝著前方又走出一陣,寧毅低聲道:“其實杭州那些事情,都是我為了保命編出來忽悠你的……”
西瓜一腳就踢了過來,寧毅輕鬆地躲開,隻見女人雙手叉腰,仰著頭道:“你也才三十多歲,反正我會走得更遠的!”
“行行行。”寧毅連連點頭,“你打不過我,不要輕易出手自取其辱。”
“看誰自取其辱……啊——”西瓜話沒說完,便是一聲低呼,她武藝雖高,身為人妻,在寧毅麵前卻終究難以施展開手腳,在不能描述的武功絕學前騰挪幾下,罵了一句“你不要臉”轉身就跑,寧毅雙手叉腰哈哈大笑,看著西瓜跑到遠處回頭說一聲:“去開會了!杜殺你跟著他!”繼續走掉,方才將那浮誇的笑容收斂起來。
杜殺緩緩走近,眼見著自家小姐笑容舒展,他也帶著些許笑容:“東家又費心了。”
“小珂今天跟人造謠說,我被劉小瓜毆打了一頓,不給她點顏色看看,夫綱難振哪。”寧毅微微笑起來,“呐,她落荒而逃了,老杜你是見證人,要你說話的時候,你不能躲。”
“小的什麼也沒有看到……”
兩人一路前行,寧毅對他的回應並不意外,歎了口氣:“唉,世風日下啊……”
這邊低聲感歎,那一邊西瓜奔行一陣,方才停下,回想起方才的事情,笑了起來,隨後又目光複雜地歎了口氣。
智慧的路會越走越窄……
可除此之外,終究是沒有路的。
她這樣想著,下午的天色正好,山風、雲朵伴著怡人的秋意,這一路前行,不久之後抵達了總政治部的會議室附近,又與副手打招呼,拿了卷宗和文檔。會議開始時,自家丈夫也已經過來了,他神色嚴肅而又平靜,與參會的眾人打了招呼,這次的會議商議的是山外大戰中幾起重大違紀的處理,軍隊、軍法、政治部、參謀部的許多人都到了場,會議開始之後,西瓜從側麵偷偷看寧毅的神色,他目光平靜地坐在那兒,聽著發言者的說話,神情自有其威嚴。與方才兩人在山上的隨意,又大不一樣。
等到眾人都將意見說完,寧毅在位置上靜靜地坐了許久,才將目光掃過眾人,開始罵起人來。
嗯,他罵人的樣子,實在是太帥氣、太厲害了……這一刻,西瓜心中是這樣想的。
始於杭州,這是他們相遇後的第十五個年頭,歲月的風正從窗外的山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