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女接著又是一巴掌。那徐東一巴掌一巴掌的挨著,卻也並不反抗,隻是大吼,周圍已經哐哐哐哐的打砸成一片。王江掙紮著往前,幾名書生也看著這荒謬的一幕,想要上前,卻被攔住了。寧忌已經放開王江,朝著前方過去,一名青壯男子伸手要攔他,他身形一矮,轉眼間已經走到內院,朝徐東身後的房間跑過去。
徐東還在大吼,那婦女一邊打人,一邊打一邊用聽不懂的方言謾罵、指責,然後拉著徐東的耳朵往房間裡走,口中可能是說了關於“狐媚子”的什麼話,徐東仍然重複:“她勾引我的!”
女人拖著這徐捕頭進了房間,此時寧忌已經跟進來了,那婦女似乎想要將“狐媚子”打一頓,但看見房間裡的景象,皺著眉頭還是停了下來。寧忌便從兩人身邊過去,此時的房間裡充斥著血腥氣和臭氣,王秀娘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裡,身上不僅有血,還有便溺之物的痕跡。
寧忌蹲下來,看她衣衫破損到隻剩下一半,眼角、嘴角、臉頰都被打腫了,臉上有糞便的痕跡。他回頭看了一眼正在廝打的那對夫妻,戾氣就快壓不住,那王秀娘似乎感覺到動靜,醒了過來,睜開眼睛,辨認著眼前的人。
“秀娘姐。”寧忌握住她的手。
“陸……小龍啊。”王秀娘虛弱地說了一聲,然後笑了笑,“沒事……姐、姐很機智,沒有……沒有被他……得逞……”
“你怎麼……”寧忌皺著眉頭,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彆摸我的手……臭……”女人將手儘力拿出來,將上頭臭臭的東西,抹在自己身上,虛弱的笑。
寧忌艱難地沉默了一瞬,然後咬著牙笑起來:“沒事就好……陸大哥他……擔心你,我帶你見他。”
他將王秀娘從地上抱起來,朝著門外走去,這個時候他全然沒將正在廝打的夫妻看在眼裡,心中已經做好了誰在這個時候動手攔就當場剮了他的想法,就那樣走了過去。
這對夫妻也愣了愣,徐東大吼:“她是要犯!我是在審她!”
婦女跳起來打他的頭:“審她!審她!”
“我不跟你說,你個潑婦!”
婦人踢他屁股,又打他的頭:“潑婦——”
“你就是潑婦!”兩人走出房間,徐東又吼:“不許砸了!”
這邊寧忌將王秀娘抱了出來,到了王江身邊,王江跪在女兒身邊哭,範恒等人義憤填膺:“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通山縣沒有王法了!”
“這等事情,你們要給一個交代!”
那徐東仍在吼:“今天誰跟我徐東過不去,我記住你們!”隨後看到了這邊的王江等人,他伸出手指,指著眾人,走向這邊:“原來是你們啊!”他此時頭發被打得淩亂,婦女在後方繼續打,又揪他的耳朵,他的麵目猙獰,盯著王江,隨後又盯陸文柯、範恒等人。
“我記住你們!”
婦人一巴掌打在他的後腦上,他一字一頓地說著,然後分開兩根手指,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向這邊,雙目赤紅,口中都是唾沫。
“我!記!住!你!們!了!”
“這邊還有王法嗎?我等必去縣衙告你!”範恒吼道。
那婦人哭喊,大罵,然後揪著丈夫徐東的耳朵,大喊道:“把這些人給我趕出去啊——”這話卻是向著王江父女、範恒、寧忌等人喊的。
她帶來的一幫青壯中便分出人來,開始勸說和推搡眾人離開,院子裡婦人繼續毆打丈夫,又嫌這些外人走得太慢,拎著丈夫的耳朵歇斯底裡的大喊道:“滾蛋!滾蛋!讓這些東西快滾啊——”
朝這邊過來的青壯終於多起來。有那麼一瞬間,寧忌的袖間有手術刀的鋒芒滑出,但看看範恒、陸文柯與其他人,終於還是將小刀收了起來,隨著眾人自這處院子裡出去了。
……
眾人都沒吃午飯,回到客棧當中,寧忌給王江父女做了傷勢包紮的處理,範恒等人則去到衙門那邊打探情況,準備告狀,討回一個公道。
包紮完 畢後,傷情複雜也不知道會不會出大事的王江已經昏睡過去。王秀娘受到的是各種皮外傷,身體倒沒有大礙,但精神不振,說要在房間裡休息,不願意見人。
她正值青春洋溢的年紀,這兩個月時間與陸文柯之間有了感情的牽扯,女為悅己者容,平素的打扮便更顯得漂亮起來。誰知道這次出去賣藝,便被那捕頭盯上了,料定這等賣藝之人沒什麼跟腳,便抓了想要用強,王秀娘在緊急之時將屎尿抹在自己身上,雖被那惱羞成怒的徐捕頭打得夠嗆,卻保住了貞潔。但這件事情過後,陸文柯又會是怎樣的想法,卻是難說得緊了。
寧忌暫時還想不到這些事情,他覺得王秀娘非常勇敢,反倒是陸文柯,回來之後有些陰晴不定。但這也不是眼下的要緊事。
包紮好父女倆不久,範恒、陳俊生從外頭回來了,眾人坐在房間裡交換情報,目光與言語俱都顯得複雜。
“……這徐東說是本地衙門的總捕,倒也算不得什麼大人物,能治他的人還是有許多。但問題在於他那妻子李小箐,這女人是李若缺的女兒,李彥鋒的妹妹,當年嫁給徐東之時,李家尚算不得大戶,可如今……尤其是金兵兵禍過去之後,李家在此地,那就是說一不二的土皇帝了……”
“……我們使了些錢,願意開口的都是告訴我們,這官司不能打。徐東與李小箐如何,那都是他們的家事,可若咱們非要為這事告那徐東……衙門恐怕進不去,有人甚至說,要走都難。”
“……那莫非便不告了?”
“……那就去告啊。”
眾人的話語說到這裡,此時俱都為難,如此商議了一陣,有人道:“看陸兄的意思?”
陸文柯雙手握拳,目光通紅:“我能有什麼意思。”
眾人見他這等狀況,便也難以多說了。
下午過半,庭院之中秋風吹起來,天開始轉陰,之後客棧的主人過來傳訊,道有大人物來了,要與他們見麵。
眾人去到客棧大堂,出現在那裡的是一名穿著長衫的中年人,看來像是讀書人,身上又帶著幾分江湖氣,臉上有刀疤的豁口。他與眾人通傳姓名:“我是李家的管事,姓吳,口天吳。”
“吳管事可是來解決今日的事情的?”範恒道。
“算是。”那吳管事點了點頭,然後伸手示意眾人坐下,自己在桌子前首先落座了,身邊的下人便過來倒了一杯茶水。
“諸位都是讀書人罷。”那吳管事自顧自地開了口,“讀書人好,我聽說讀書人懂事,會辦事。今日我家小姐與徐總捕的事情,原本也是可以好好解決得,但是聽說,當中有人,出言不遜。”
“……出言不遜?”範恒、陳俊生等人蹙起眉頭,陸文柯目光又漲紅了。寧忌坐在一邊看著。
“今日發生的事情,是李家的家事,至於那對父女,他們有通敵的嫌疑,有人告他們……當然如今這件事,可以過去了,但是你們今天在那邊亂喊,就不太講究……我聽說,你們又跑到衙門那邊去送錢,說官司要打到底,要不依不饒,這件事情傳到我家小姐耳朵裡了……”
“我家小姐才遇上這樣的糟心事,正心煩呢,你們就也在這裡添亂。還讀書人,不懂做事。”他頓了頓,喝一口茶:“所以我家小姐說,這些人啊,就不要待在通山了,免得搞出什麼事情來……所以你們,現在就走,天黑前,就得走。”
“唉。”伸手入懷,掏出幾錠銀子放在了桌子上,那吳管事歎了一口氣:“你說,這算是,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