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師眼睛眯起來,嘴角笑成月牙:“於私呢,於大哥啊,我其實是想說,嫂子和侄子他們,你是不是該把她們接來成都了,你們都分彆一年多了,這不著家的,算什麼呢?”
師師說起私事,原本自然是要勸他,見他不願聽,也就轉換了話題。於和中聽得這件事,微微一愣,隨後也就為難地歎了口氣:“你嫂子她們啊,其實你也知道,她們原本沒什麼大的見識,這些年來,也都是窩在家中,縫衣繡花。成都這邊,我如今要參加的場合太多,她們要真過來了,恐怕……難免……不自在……”
“於大哥是舍不得那兩位紅顏知己吧?”師師望著他,話語之中雖然有責備,但語調仍舊是輕柔的,並不會咄咄逼人的去強迫人做些什麼。
“……”於和中沉默了片刻,隨後又拿起茶杯在手上,“嗨。其實……師師啊……其實你也知道,我年輕的時候,胸中是有幾分大誌氣的,但是……也不說時勢什麼的吧,總之是沒能做到了不起的事情。中原淪陷後我顛沛半生,然後到了成都,再遇上你……師師,不怕你笑話,最近這一年,或許是我一生之中最為快意的一年時間……”
他頓了頓:“我何嘗不知道你說的於私是什麼事情呢。你們華夏軍,隻要有點問題,就處處整風,看起來不近人情,但是能做事,天下人都看在眼裡。劉將軍這邊,大家就是有好處就撈,出了問題,敷衍塞責,我也知道這樣不行,但是……師師我沒做好準備啊……”
師師看著他:“人都不是準備好的。其實都是逼出來的。”
“我懂。”於和中點頭,“但是……師師,這一年多的時間,我很快活……我確實是覺得……唉,妹子,你彆逼我了……而且我現在,至少也能幫到你們的忙吧……彆逼我了……”
“好了。”師師點頭,伸手從他的手中將茶杯拿了過來,又斟上熱茶,“還是立恒的話說得對,如果做得到,誰不想當一條鹹魚過一輩子呢。”
“鹹魚?”
“撒上鹽,醃得硬邦邦的,掛在屋簷下頭,風吹也好,雨淋也好,就是呆呆地掛著,什麼事情都不用管,多開心。我當年在汴梁,想著自己成親以後,應該也是當一條鹹魚過日子。”
她這樣一番打趣,於和中忍不住笑了出來,兩人之間的氣氛複又融洽。如此過得片刻,於和中想了想。
“有件事情,雖然知道你們這邊的情況,但我覺得,私下裡還是跟你說一嘴。”
“嗯?”
“這件事情不管做不做得到,按照規矩,嚴道綸那邊會有一筆重金酬謝你。我知道你這邊肯定不會要,但那邊一定會給,所以我就夾在中間了。你先彆說話……我們現在就當你不知道這件事,這筆錢我也許可以幫你收著,幫你做點小買賣,反正你就當沒有,但也許……將來有一天你如果要花銷……我不一定給你啊,因為不是你的,但如果我有錢,也許能借給你救急……”
他目光認真地看著師師,師師也以審慎的目光望了他一陣。
“做什麼小買賣?於大哥你最近在忙哪一塊的生意?”
“都是正當生意,你們華夏軍批準了的。”於和中道,“當然我也不是自己下場,這裡也是跟幾個靠譜的人搭了夥,中間甚至有李如來李將軍他們的分子,主要還是城外頭建廠的事情。我知道你們華夏軍這邊也特彆希望彆人過來建廠,大家一起發財,才越來越繁榮嘛,所以才走的這一塊。另外,我這邊畢竟有嚴道綸他們的關係,劉將軍這一線上的人,都給我一些麵子,那好嘛,外頭的人運進來,這些關係也正好能用,你彆擔心,都是簽了大合同的,白紙黑字,我知道不會惹麻煩。其實啊,外頭也都知道,最初投錢的那一批人,現在全賺翻了……”
他壓低聲音,絮絮叨叨而又頗有自信地說起了這一塊賺錢的路子。相對於在軍械交易上吃拿卡要,成都這邊建廠乃是華夏軍大力推廣的事情,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聽得“李如來”三個字,師師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她的嘴唇抿成一道弧線,整張臉上看起來都是嫵媚而複雜的笑容。於和中說到後來才微微有些猶豫,師師睜開眼睛,嘴唇一抿,然後才點頭:“好的,投吧。我的錢都放進去,我會跟上頭報備一下,沒事的。”
於和中看了看他,隨後重重地一點頭:“沒錯吧,這也是幫華夏軍做事,將來你要捐了都好啊。”
“嗯,沒錯,賺錢。”師師點頭,伸出手掌往旁邊推了推,“耶!”這卻是寧毅教給她的動作了,如果對方在場,也會伸出手掌來擊打一下,但於和中並不明白這個路數,而且最近一年時間,他其實已經越來越避諱跟師師有過於親近的表現了,便不明就裡地往後縮了縮:“什麼啊。”
“你是土包子。”師師白他一眼。
“我畢竟老了,跟你們城裡的新潮人不太熟。”
“哈哈。”
“嘿嘿。”
這是最近成都年輕人們常有的說話方式,如此說完,兩人便都笑起來。
如此又聊了一陣,於和中才起身告辭,師師將他送到院子門口,承諾會儘快給他一個消息,於和中心滿意足地離去了。回過頭來,師師才有些複雜的、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隨後叫勤務兵出門跑一趟:“去把侯元顒叫來。”
勤務兵離開這邊,騎著馬過去了情報部的一處辦公地點,又過了一陣,侯元顒騎著馬來了。他進到院內的書房裡跟師師見麵,師師將於和中留下的名單交給了他:“跟你前兩天提醒的一樣,於和中今天來找我,那邊有動作了。”她將於和中、嚴道綸等人的計劃與意圖做了轉達。
雖然如今主要的工作已經轉移到宣傳部門,但由於於和中這個特殊中間人的存在,師師也一直在劉光世的這條線上與情報部門保持著聯係,畢竟隻要那邊有事,於和中的第一反應,當然會找師師這邊進行一輪私下裡的溝通。
“這件事情,最好還是嚴道綸他們能親自出麵。”師師道,“抓住他們的把柄,劉光世留在這邊的人手,基本上我們就能掌握清楚了。”
侯元顒點頭:“接下來跟……那位於大哥那邊的溝通,交給我們就可以了,由我們來刁難一下他,然後讓他約出嚴道綸,讓嚴道綸親自過來做交易。”
師師點頭:“嗯。”
兩人如此做完交接,並沒有聊起更多的事情。侯元顒離開後,師師坐在書房之中想了一會兒,其實關於整件事的疑問和線頭還有一些,例如為什麼非得推遲一兩個月的交貨時間,她隱隱約約能察覺到部分端倪,但並不方便與侯元顒求證。
隻能明天去見寧毅時再跟他私下裡聊一聊了。
庭院外夜色清澄,到得第二天,又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