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九一章 生與死的判決(四)(1 / 2)

贅婿 憤怒的香蕉 6740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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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強硬的表態加直接的恐嚇後,兩個小舅子帶著答案離開了。

寧毅在亭子裡坐了一會兒。

亭台邊的古木森森,摩訶池上水波安詳,作為西南的中心,此刻的成都城正在夜色中漾起祥和而又繁華的光芒來。

在擊潰宗翰、希尹的金國西路軍後,華夏政權與人為善,在這片地方已經休養生息了一年多的時間。雖然華夏軍的核心理念聽起來激進,包括其對儒家的態度使得天下大部分人都為之反感,甚至不斷地有做出其剛強易折的預言,但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華夏政權的步伐在任何人看來都算得上穩健。

大量的工作隊進入基層,穩定民心,支持農耕、興修水利,敞開門戶與天下各方做生意,強勢地吸納了無數的金銀與物資,繁榮了市場。川蜀本就是天府之國,在這樣穩健的修養之中,華夏軍支起了人民代表大會的政權框架,用大氣的動作吸引了天下各方的目光,甚至不惜槍斃大量女真戰犯令得各路詆毀者都無話可說……

而在這段時間裡,西南之外的天下各方都顯得焦頭爛額。

戴夢微竭儘全力地平穩治下局勢,甚至靠著大量販賣人口才能吃上一口飽飯,維持基本的體麵;

鄒旭作為背叛西南者,處於風口浪尖,四處求爺爺告奶奶地發展自身,以期待在接下來的風暴當中能夠存活下來;

劉光世砸鍋賣鐵結西南的歡心,就想要收複汴梁,取了鄒旭的人頭一次性翻身;

吳啟梅、鐵彥隻是被公平黨的其中一兩係攻擊,就已經變作強弩之末,眼下四麵楚歌;

東南新朝廷勇猛激進,各種政治、經濟上的改革將原來的基本盤得罪了個遍,幾乎是處於進亦死、退亦死的尷尬局麵裡難逢解脫;

而即便是最為聲勢浩大的公平黨,兩年的時間席卷江南,內裡卻不過一身虛胖,隱患無數,因此何文才急著在江寧開大會,可是相對於去年西南大會的從容不迫,他這照葫蘆畫瓢的江寧大會,就委實令人茫然得多了,熱鬨有餘、前路渺茫。

無論如何,除了一個隔得太遠的晉地外,此時的西南政權,在各個方麵,都算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天下第一,無論是軍事、經濟、民生、穩定都顯出了令人歎服的勃勃生機,即便是熱衷於唱衰西南者,眼下這段時間也找不出太多的問題來予以抨擊。

因為真的是太穩健了。。

寧毅坐在亭子裡,看著這平靜的一切。

關於土地改革這個概念的討論,自從四民被拋出來後,它就一直鑲嵌其中,相對於華夏軍中一直存在的“滅儒”、“開智”、“格物”、“資本”、“人權”等等大框架的激進討論,它在其中並沒有顯出巨大的重量來。

這是因為華夏軍前期攤子較小,寧毅用強勢的態度就能維持住其中相對清廉的平均主義,到了涼山之後,華夏軍借地而居,也不可能朝周圍的尼族人宣揚什麼土改,而在統一西南後,華夏政權對格物理念的宣傳、對資本的推動更是占了其工作重心的最大頭。

大量的物資進入成都之後,無數工作組的下鄉,其實也會給大家帶去眾多物質產物,人們在宣傳中最多表達,也是格物發展後物質大豐富的展望,隻要物質豐富了,在農村過不好的人們自然可以進入大城市的作坊、工廠中賺錢,成為人上人——在這個階段,這一展望,本身就是相當靠譜的。

成都、梓州這些大城市附近的工業集中發展,暫時延緩了其它非核心區域因土地帶來的矛盾。雖然在華夏軍出涼山之初,部分人還有過“華夏軍人人平等,要殺富戶”的擔憂,甚至跑了許多人,但西南大戰結束後,華夏軍對當時相對配合的部分地主、鄉紳的優待,則打消了大部分人的疑慮。

隻是在大城市附近地價飛漲後,部分商人與周邊的地主才起過幾次小規模的摩擦,眼下也並沒有到不可開交的程度。

但回過頭來,不少人也都知道,華夏軍中關於土地改革的討論,多數都是與“平均地權”、“耕者有其田”甚至於“土地國有”掛鉤的,在學術的討論上,甚至於“一條鞭法”、“攤丁入戶”這些策略都被認為是小打小鬨。

這次代表大會上突如其來的苗頭,令得許多人都有些懵。

若是放諸後世的現代社會,不少人聽到土改這個概念,大都是一方麵覺得它光輝偉大,一方麵又覺得它有些平平無奇,人們會覺得,隻要將這樣偉光正的概念拋售出去,自然而然就會得到大部分人的擁護。然而,這卻是數千年的封建社會從未有人能夠真正突破的一道關隘。

甚至於在另一個世界轟轟烈烈的近代史中,由那位先行者孫先生首先提出平均地權的綱領,也得到了無數後來者的擁護,但在穿林北腿常先生領導果黨於大陸呼風喚雨的數十年裡,這樣一個理所當然且光輝偉大的共識性概念,幾乎沒有取得過任何決定性的進展。

因為組成果黨的基礎成員,就是盤踞於各地,掌握天下龐大的權力末梢的鄉賢和精英。

而當時另一支流淌著紅色血液的政黨,於24年與果黨達成諒解,以為已經開始合作就能夠將正確的事情義無反顧的推行下去,於是大刀闊斧地進行了土改,他們開始實現孫先生提倡的“民生”理論,而回過頭,便在27年迎來了“四一二”與“七一五”的大屠殺。大革命失敗。

土地何止是土地。

它是位於整個社會最龐大的權力末梢最核心的生產資源,也是象征著這龐大權力歸屬的最明顯指標。土地改革能夠成功,其前提是對這龐大權力體係細致入微的掌控,而一旦掌控了這樣的權力,能夠做的事情,又何止是將得來的土地分配給人民?

這件事情所涉及的,已經是一張與儒家類似的大網了。

自華夏軍從涼山躍出,整個成都平原、川蜀之地,無人能夠與其相抗;隨著華夏軍擊潰女真西路軍,遺留在西南之地的些許地主、鄉賢,也沒有任何人敢不臣服。相對於橫掃天下的女真大軍,那些所謂的儒生、地主、鄉賢,看起來都是軟弱的,明麵上的敵人,對於華夏軍而言,都是最容易處理的問題。

然而土地,是關係著天下所有人生存方式的東西了,要改變這種生存方式、統治方式,就會受到每一個人心中“共識”與“潛意識”的反抗,侵蝕的巨網會反方向的撲過來,它會讓不夠堅定的統治構架從內部降低效率,會讓民怨沸騰,甚至於當整個結構出現問題,人們都不會意識到它是因土改而來的。

自己的準備夠充分了嗎?放到各地的基層官員、退伍軍人,鍛煉足夠了嗎?他們或許能夠打敗明麵上的敵人,然而當土地化作利益開始實實在在的計算,他們能夠抵禦住其中的腐化嗎?左和右的風潮能夠遏製住嗎?已經進行了如此多的整風,還能夠更嚴格嗎?

甚至退一步說,眼下推行土地改革,有必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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