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科匆忙忙地從內門那邊過來,扔給劉師爺幾件文書,催促道:“趁熱打鐵,你也隨他們去趟陳家,把小主子的名兒消了,盯仔細點,還有給陶氏辦的放妻女,我看陳家老爺子還沒到老糊塗的地步,你看著他親自寫,寫好了就趕緊帶回來。”
劉師爺聽著就頭大:“這是大人的意思?”
當真是上了心,管閒事都管到人家裡去了。
趙科擺了擺手:“快去,莫問太多,辦好了,給你轉個正,提名報到江州府,提個一官半職,也是使得的。”
一提這話,劉師爺虎軀一震,頓時有了動力,人也變得有乾勁了。
天曉得,他來縣衙都四五年了,事沒少做,卻還是個私聘的身份,不比趙科,一來就有個正式的名頭,哪怕不入流,好歹拿的也是正經俸祿,在外頭挺得胸抬得起頭。
這麼想來,陶氏也算他的貴人,要敬著。
日落時分,陸盛昀獨自待在書房,就著燭光,打開了女子好似遺忘,又仿佛故意落下的盒子。
男人看了許久,終是伸手撫了上去,緞麵上的青竹圖案,和夢裡的那條一模一樣。
騙子,騙了孩子,也騙了他。
可她一笑起來,紅唇微翹,散在枕上的一頭烏亮濃密的青絲,雪白粉膩的臉蛋,豐腴光滑的肌膚,仿佛一手就能掐斷的小腰,無一不弱,無一不嬌。
她的眼睛閉著,身兒仰著,緊緊貼向他......
這澡,又白洗了。
陸盛昀關了盒子,起身,正要喚外頭下人備湯。
但外頭的聲音更快地傳了過來:“大人可歇下了?”
陸盛昀心頭一顫,好幾個夜晚,擾他睡眠的,不就是這樣的聲音。
日落後,她很少出屋走動,更彆說來找他,今日倒是破天荒地頭一遭,若是為了答謝他在堂上的維護之恩,倒也不必。
他終歸也是有私心的。
他一日沒有女人,母親就多掛心一日,甚至旁敲側擊地探問過,他不願意被長輩安排婚事,娶個不能讓自己順心的女子敷衍度日,乾脆閉口不談,或者一兩句搪塞過去。
有時候,沉默,便是回應。
畢竟,達官貴人裡,好男風的也不在少數,隻是藏著深,不輕易被人發現罷了。
他這個年歲,還在讓父母擔憂,是為不孝。
陸盛昀從不在意彆人的看法,也不管彆人如何想,可對自己的父母,總有內疚。
可彆的女子,他又無親近的衝動,唯獨陶氏,夢裡他和她酣暢淋漓的雲雨之歡,激發了他的欲。這份欲念,來勢洶洶,使得他再看陶氏,多了一份遐思,也少了一份理性。
他想了,就要得到。
陸盛昀不為人知的陰暗麵,被原始的欲念驅使了出來。
屋外,陶枝下意識地拿手攏了攏大氅,另一隻手還得穩住盤子,又喚了兩聲,裡頭分明有昏黃的燈光,卻無人應。
想著男人或許也在避嫌,陶枝退了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門開了。
“你連多喚幾聲的耐心都無?”
伴著開門聲的,是男人的指控。
是的,指控,如怨婦般,這是陶枝腦子裡的第一反應。
她也是瘋了,被周嬸和明鳶幾句話蠱惑,竟還真就端了雞湯過來,給這位出人又出力幫她打發了陳家的恩人補補身。
進了屋,把湯盅放在了桌上,陶枝隨意一瞥,瞧見了盒子,倒是鎮定,當沒看見,隻把碗蓋揭了,請大人趁熱食用。
陸盛昀卻把仍在冒著熱氣的白瓷碗推向女子,任由香味撲鼻,言簡意賅:“你先。”
陶枝一時懵了,弄不清男人這是什麼意思。
她並非自戀,男人這樣子,是要同她共用一碗雞湯?
不必了吧,鍋裡還有不少,不夠再添就是了。
但男人今日幫了她大忙,陶枝不好說出拒絕的話,又多少了解這男人說一不二的脾性,便拿起了湯羹,做做樣子,喝了兩口。
確實香。
周嬸一早就開始熬湯,小火溫著,柴火也挑得好,尋常人家哪能喝到這麼濃鬱純正的山雞湯。
“還有肉,吃光。”
男人惜字如金的毛病怕是從娘胎裡就帶著了,陶枝喝了兩口濃湯,腹中饞蟲被勾了出來,再不客氣,舀到了雞肉,美滋滋地吃了起來。
見女子真吃,不像是裝的樣子,陸盛昀倒覺新奇。
從小到大,家裡家外,他看到過太多女子為了維持身形忍饑挨餓,隻吃上幾口就撂了筷,大半食物就此浪費。
而貧民窟裡,又有多少人饑腸轆轆,瘦骨伶仃,想吃口熱飯卻不能。
所謂投胎,莫過於此,於他這種,有幸生在高門,錦衾燦兮,富貴天成,無需苟且,也不必看人臉色,但凡所求皆能得。拒娶公主,放著大好日子不過,就是不識好歹,頑劣不受教,之前所有的努力,也被否定,好似他這個人除了輕狂不懂事,就再無是處。
可其實,他也有心軟的時候,隻是他們不值得罷了。
男人不是多話的人,而陶枝送個湯送到了自己嘴裡,尷尬是有,但不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