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燕雖受了傷,乾活卻十分利索,東家讓她不要急著想回家的事。她幫著外鄉人逃跑,要是村子裡有誰嫉恨她,例如馬六一類的,指不準就趁著這個時候咬死不放,就等她回去了好將她送去官府。
這也正是蘇燕擔心的事,既然東家和夫人不嫌棄,她便安心在鎮上暫住。沒等她傷好了,果不其然,那些派來鎮上搜查外鄉人的官兵也都被撤走了。
正巧相鄰的糧鋪有個在衙門辦事的郎君,東家望見了,便給蘇燕指了指,說道:“喏,上次背你下山就有他一個。”
蘇燕忙走過去,那郎君也瞧見了她,眉毛一挑,說道:“是你呀,傷好了嗎?”
“謝郎君記掛了,之前被幾位救了性命,還不曾親自上門答謝,若不是你們,我恐怕性命不保。”
蘇燕說得真誠,目光也柔柔潤潤的,那郎君第一次被這麼漂亮的小娘子盯著看,不禁就紅了臉,靦腆道:“我們在衙門辦事,這都是應該的,你沒事了就好……”
如今秦王派下來的兵馬都撤走了,他也不關心什麼外鄉人的事,便囑咐道:“官府追捕外鄉人也都是上頭的吩咐,如今雖然看似沒事了,但保不齊有好事的人喜歡追究,蘇娘子還是在鎮上避一避風頭吧。且你家中的牛羊都讓人給牽走充公了……”
他說著便有點不好意思了,畢竟他也是為公家做事的,抓不到人就把人家裡的牛羊牽走,難免有點像強盜。
蘇燕聽到牛羊被牽走後愣了一下,但也沒有計較太多,說道:“多謝郎君,我肯定記著。”
他點點頭,又交代兩句便走了。
蘇燕這才歎口氣,愁眉苦臉地回鋪子。
她養了這麼久的家畜,轉頭就被充了公,虧她昨日還憂心家中牛羊沒人喂,這下可算好了。
東家聽聞了這事,索性說:“正好我店裡缺人打下手,你也無須想著回去,就先在這兒住下,等你傷好了去采藥,還跟從前一個價。”
雖說沒有工錢,但東家幫了她這麼多,蘇燕理應也不該計較,便暫時應下。
連著許久,她都再沒有莫淮的消息。聽聞之前走了幾個商隊,也多半能猜到莫淮是同人一起回去了。
她這些時日突然與他分彆,心中實在不習慣,想到當時他啞著嗓子讓她彆走,她卻去而不複返,便總是對此事難以忘懷。隻可惜正是黑夜,她甚至沒有回頭多看他兩眼。
對於分彆的事,蘇燕從前也不是沒有想過,幾次想到都覺得心中空落落的,隻是不曾料到會是這樣的方式。他們二人連好好道彆的機會都沒有,想說的話止於口中,再見遙遙無歸期。
在藥鋪住得久了些,蘇燕的傷也慢慢好了起來,隻是右手臂隻能取些輕巧的物件,不能提重物更不用抬高,傷口也都結了痂,看著醜陋猙獰的。
孟娘子替她上藥,每每看到都要忍不住唏噓。
“一個女兒家,以後留這麼大個疤,看著多不好……”
蘇燕隻好苦笑:“那也沒辦法,總歸身上大大小小的疤都有了,也不差這一個,穿上衣服誰看得到呢。”
孟娘子睨她一眼,小聲道:“你日後的夫君總得看到,若他看了不喜歡,那該要怎麼辦?”
蘇燕倒是沒想過這一茬,愣了一下,隨後就想到莫淮說過要娶她的事,說道:“我相信日後我的夫君不會嫌棄我身上的疤。”
“你年紀小,哪裡懂那些男人的壞心思。”
蘇燕想了想,又說:“我受了這樣重的傷,日後我的夫君看到了,應當是先心疼我所受的痛,若他反倒先來嫌棄這疤不好看,也說明他並非良人,不值得我托付終身。”
孟娘子覺得她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便隻歎了幾口氣,沒有再多說什麼。
沒過幾日,東家就讓蘇燕去周家送藥。周胥的私塾離藥鋪有一條街的距離,學生隻有零星十幾人。多是些商戶人家將孩子送來教導,學會識字算數日後繼承家業。
周胥的母親身子不大好,他才需要時常到藥鋪來抓藥。蘇燕送藥過去的時候,正巧看到周胥帶著一幫孩子在學堂裡讀書。那些破舊的書都是他一張一張手抄下來,再分下去讓學生的看的。好在他也算一個沒落士族的旁支,雖然後來失了勢,祖上卻也有人做過大官,傳給後人的也僅有幾本舊書了。
周胥一身洗到發白的藍袍,身姿挺拔模樣周正,讀書的時候總沉著一股氣,像是時刻要對學生發作。
蘇燕不好進去叨擾,便站在堂外默默地聽著,儘管她都聽不懂,卻還是忍不住心生佩服。周胥將那些晦澀的話念上一遍,再簡單的解釋出來,底下學生聽得興致寥寥,唯有堂外的蘇燕聚精會神。
沒過多久,周胥就發現了在外窺看的人,放下書朝她走了過來。
蘇燕一怔,隨後不好意思地往後退了幾步,忙對周胥說:“打擾周先生了,真是對不住。”
周胥輕笑一聲,說道:“不算打擾,隻是不想你竟來了,有一陣子不見你。”
她將手裡的藥包遞過去:“是東家讓我來為先生送藥。”
周胥對她道了謝,便說:“既然來了,蘇娘子便進屋喝口茶再走吧,正巧也快晌午,學生也要回去了。”
蘇燕正想婉拒,周胥又說:“前陣子有人贈了我一塊好墨,想起你之前問我哪裡有賣的,如今贈給你正好。”
蘇燕愣了一下,想起什麼後又低落地垂下眼,說:“多謝先生好意,隻是如今用不上了,還是你留著用吧,給了我豈不是糟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