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燕這一下摔得不輕,卻連緩和的時間都沒有,爬起來提著裙子頭也不回地跑。
直到她有越跑越遠的意思,立刻被侍衛截住,要她老老實實回到馬車上去。
蘇燕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那股血腥氣就好似黏在了她身上,怎麼都揮散不去。上馬車的時候才發覺自己腿都軟了,根本使不上力氣。
徐墨懷順手將她抱上去,見蘇燕麵帶恐懼,也不禁煩躁了起來,說道:“你的仇人死了,你該高興才是。”
他說完這句話,蘇燕看怪物一般看著他。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沒有見識,還是位高權重的人對殺人一事已經習以為常,才會不覺得其中有什麼不對的。
蘇燕厭惡馬六一家,時常盼著他們早死,可她從來沒想過會是這樣的死法,更沒想過這一切會因她而起。
昨日才見過的活人,今日腸穿肚破地出現在麵前,她到底該怎麼高興?
蘇燕緊抿著唇沒有回答,徐墨懷忍著不悅,將她推進了馬車裡。
徐墨懷一副不想多管她的模樣,倒也確實沒有多管。蘇燕眼看著馬車出了雲塘鎮,也不敢再問一聲周胥的狀況如何。她怕自己一句話惹他不高興了,周胥連命都保不住,然而馬車邊的侍衛也不肯與她搭話。蘇燕哪裡坐過什麼馬車,一次走了半日,搖搖晃晃鬨得她頭暈目眩,胃裡犯惡心直想吐,掀開車簾就要往下跳。
駕車的侍者連忙停下,馬車猛地一擺,險些將蘇燕甩下去,好在她扣住了車壁這才穩住。
侍衛立刻圍過來,緊接著前麵的人也聽到動靜,來詢問她到底要做什麼。
蘇燕跳下馬車推開侍衛,俯身在路邊開始吐酸水,直到胃裡徹底空了,身邊有人遞來茶水讓她漱口,蘇燕接過後道了聲謝,而後那人又遞了帕子過來。
等蘇燕回身的時候,才發現徐墨懷一直在旁邊站著。
“好了?”
蘇燕麵色蒼白,虛弱地點了點頭,自覺地回到馬車上去。
接下來的幾日,徐墨懷多在馬車內處理自己的政事。而蘇燕每一日都過得不好,一日之內最多能吐上兩三次,直吐得腳步都虛浮了,隻能奄奄一息地臥在馬車裡,連駕馬的侍者都看得有幾分可憐她。
按照這情形,不等到京城她就能被磋磨死。
等她再次掀開簾子,侍者已經習慣了,立刻停下扶著她下去,準備好清茶與巾帕。等蘇燕吐完了,就看到一邊陰著臉的徐墨懷。
蘇燕在心中暗暗想,興許他後悔了,會覺得她是個麻煩,中途將她丟下不管也許算一件好事。
然而徐墨懷非但沒有如她所想,還將她抱去與他同乘一架馬車。
徐墨懷的馬車比她的要寬敞些,從外表看區彆不大,裡麵布置卻顯然要更精巧,還備了書案與一個箱子。
她被放到對麵的軟榻上坐著,麵色蒼白如紙,愁著一張臉不吭聲。
徐墨懷盯了她一會兒,突然出聲問道。“你啞巴了?”
蘇燕愣了一下,心底隨即漫起一陣怒氣。
“陛下想要我說什麼?”
話一開口她自己都愣住了。想必是一直吐酸水,嗓子都啞了,現在說話聲音也變得難聽。
徐墨懷也有些意外,隨後探出頭去,似乎跟人吩咐了什麼,蘇燕也沒聽清。過一會兒就有人送進來一碟果脯。
他往蘇燕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她吃。
蘇燕閉了閉眼,沒有動,反啞著嗓子問他:“陛下帶我回長安後想要怎麼做?”
眼前這個人是皇帝,她早就對他沒有妄想了,她現在最希望徐墨懷到長安後給她一筆賞金就讓她滾。
徐墨懷翻書的手指微微一頓,眼簾半搭著看她,懶散中又帶有逼人的氣勢。
“你這樣的身份進了宮,多少有些不體麵,朕與林馥婚期在即,若此刻將你留在身邊,豈不是打林家的臉。”
怎麼看都不劃算,他沒必要為了蘇燕惹麻煩。
什麼林家不林家的,她根本聽不懂。
“將我留在身邊?”蘇燕睜大眼,不可置信道:“為什麼要留著我?”
她立刻慌亂了起來,口中胡亂地說著:“我什麼都不會,就隻會種地放牛,陛下放了我吧,我笨手笨腳也不會伺候人的,就算做宮女都不成。我就想嫁個人好好過日子,陛下是一國之君,留著我又做什麼呢?”
徐墨懷聽到她又在念叨嫁人,腦子裡就像是有一簇火苗在蹭蹭往上冒。
“由不得你想。”
蘇燕愕然地抬起頭盯著他。
“你身份低微,在宮中也隻配做一個灑掃奴婢,朕念及舊情願意留下你,贈你錦衣玉食,賜你榮華富貴。”徐墨懷的手掌冰涼一片,輕輕撫上蘇燕的臉頰,就像一條毒蛇滑過,讓她不寒而栗。“燕娘,你知道該怎麼做嗎?”
徐墨懷看到她錯愕又驚慌的表情,心中莫名感到憤怒。
她此刻應該感激涕零才對,在馬家村不是還愛極了他,不惜千裡跋涉到長安去。不是說想要去最好的酒樓,穿好看的衣裳,和官家娘子一般戴金釵步搖,如今這些都擺在眼前了,她有什麼好不情願的。
難道她真的喜歡一個沒用的儒生,甘願做牛做馬為他操勞一生。
徐墨懷麵色陰沉如水。“朕賜周胥奉禦一職,他三跪九叩對朕謝恩,而你卻偏偏不識抬舉,你以為現在回去,他還敢要你嗎?”
蘇燕頹喪地低下頭,窩在角落裡徹底不吭聲了,桌上的果脯也沒有要動的意思。
他冷冷地睨了一眼,並沒有去管。
馬車的窗子被打開透氣,徐墨懷也好借著光看書寫字,過了一會兒,他抬頭看向蘇燕,提醒道:“你擋住光了。”
蘇燕往一邊挪了挪,仍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她又忍不住趴到小窗邊透氣,徐墨懷簡短道:“光。”
蘇燕實在受不了了,問道:“我礙手礙腳,陛下為何不讓我回去。”
“你過來”,徐墨懷突然提筆在紙上寫了什麼,似乎是叫她靠近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