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1 / 2)

籠中燕 白糖三兩 14939 字 8個月前

徐墨懷走了以後,蘇燕手心紅腫,書案上放置著她寫的錯漏百出的字句。

除此以外還有一根撥弄香灰的細長銅杖,銅杖上有鏤空的紋路和雕刻上去的字,做工十分精美。

然而再精美的東西,蘇燕看了也隻會覺得心煩。

徐墨懷哪裡是特意要檢查功課,他隻不過存心要折騰她,看她敢怒不敢言,然後在她尷尬到滿臉通紅的時候發出不合時宜的笑聲。

分明是他心存不滿,卻要在她身上尋開心。

蘇燕從前十幾年都沒活得這麼憋屈過,被人瞧不起奚落,偏生她還得忍著。

枕月居的侍女全部都換了,新來的一批侍女據說是從宮裡來的,對待蘇燕無微不至到讓她都有些不適應了。好在她們不會再朝她投來異樣的目光,即便蘇燕有什麼不懂,也會耐心和她解釋,而不是麵露輕蔑,更不會存心捉弄她。

其中有一個叫做碧荷的侍女待蘇燕最好,在她官話說不好的時候幫著糾正。聽碧荷說,她的母親就是清水郡的人,那個鎮子離雲塘鎮也不算遠,蘇燕還聽說過。

蘇燕被迫離開生活十幾年的故地,被迫來到陌生的長安城,麵對一群陌生冷漠的人,碧荷的到來仿佛給了她一點安慰,便也忍不住刻意待她親近些,倘若有了什麼好東西,都想給碧荷分享。

碧荷她們都是從宮裡來的,第一次遇見蘇燕這樣大方好說話的主子,對什麼都不挑剔,用膳的時候也從沒有哪一道菜不合胃口。沒過多久便和蘇燕熟稔起來了,時常圍坐一團說閒話。

等到了盛夏,暑氣蒸騰,蘇燕在屋子裡待不下去,帶著人一起去水榭消夏。

——

青環苑距離林府不算太遠,徐晚音見林馥帶上侍衛,免不了嘀咕道:“我還能將你賣了不成,好端端帶著侍衛做什麼?”

林馥輕咳一聲,笑著說道:“隻是我習慣了讓人跟著,而且阿耶吩咐過,我要是不帶著人,必定要讓他憂心了。”

徐晚音也沒有真的和她計較,笑道:“你到哪兒都讓侍衛跟著,總不能成親也將她帶在身邊。”

林馥垂下眼笑了笑,沒有答話。

下馬車的時候徐晚音的侍女來扶她,林馥沒有動作,一直等侍衛伸手,她將手輕輕搭過去。

林馥鮮少出家門,更不曾來過青環苑,隻管跟著徐晚音走。

日頭正盛,沒走一會兒兩人便口乾舌燥,出了一身薄汗。林馥忍不住說:“公主,我們先找個地方歇息吧。”

徐晚音點點頭:“也好。”

徐晚音身邊的婢女提醒道:“公主,前方不遠就有一座水榭,瞧著好像還有人在。”

“那我們過去吧。”

等走近了,她們才看到是幾個婢女,中間兩個正在打雙陸,剩餘的人都圍在邊上看著。其中一個背對著她們坐在地上的女子,一身柳綠的衣裳和其他人穿著不同,不知是誰的姬妾。

徐晚音帶著人走過去,婢女們很快就注意到了她。

“此乃安樂公主,還不快行禮。”

侍女們都坐在地上呢,聞言忙不迭起身給徐晚音行禮,蘇燕下意識就要跪下去,碧荷連忙拽了一把。

這小動作顯然是被徐晚音看到了,她撲哧一笑,擺擺手,說道:“免禮吧,去搬一套桌椅,再上一壺君山銀針。”

婢女們不敢違抗公主的命令,立刻去照做。蘇燕知道眼前人是公主,渾身都不自在了起來,打算跟著婢女一起離開,卻被徐晚音突然出聲叫住。

“誒,那個綠衣裳的”,徐晚音對她勾了勾手指。“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蘇燕頭皮發麻,腿都跟著僵了一下,無措地去看碧荷,碧荷正要走,此刻也猶豫地停下了腳步。

徐晚音斜睨了碧荷一眼,說道:“還傻站著做什麼?”

碧荷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動,畢竟安樂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燈,倘若蘇燕被她折騰了,他們整個院子的人都會和之前那些婢女一個下場。

徐晚音見她真的不動,也有點惱火了,問道:“做什麼?”

林馥看出了一些端倪,輕聲道:“你是這位娘子的婢女嗎?”

碧荷點了點頭,咬牙道:“陛下吩咐過了,奴婢不能留蘇娘子一個人,請公主見諒。”

“陛下?”徐晚音怔了一下,隨後睜大眼,猛地站起來,指著蘇燕厲聲道:“你說清楚了,她是哪兒來的?”

蘇燕被驚得退後兩步,站到了碧荷身邊。

徐晚音似乎是十分不能接受,在場所有中唯有她反應最大,方才還和煦的麵色立刻就陰沉了下去,怒瞪著蘇燕似乎要將她撕碎。

蘇燕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這樣招人恨,隻好低著頭一聲不吭。她聽見徐晚音小聲地對那位容貌昳麗,麵容沉靜的女子說話。

“阿馥,這件事必定是有什麼內情在,你也知道,皇兄待你最好,決計不會看上什麼庸脂俗粉……”

林馥好脾氣地笑笑,似乎全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甚至偏過頭打量蘇燕。

“不打緊的……陛下怎麼做又不是你我能決定的……”

“怎麼不能?”徐晚音扭頭看向蘇燕。“你給我過來。”

蘇燕瞥了碧荷一眼,碧荷無奈地彆過臉,表示自己也沒辦法。

她隻好硬著頭皮上前,恭敬道:“公主有何吩咐?”

“我問你話,接下來你要如實回答,倘若有半句虛假,小心你全家的命。”

蘇燕暗自腹誹,她全家就剩她一個了,什麼命不命的。

“是。”

徐晚音蹙著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似乎要將她紮出一個洞來。

“你家住何處,父母又是何人,如何與我皇兄相識,又是如何勾引他,竟將你安置在此處?”

蘇燕聽了後半句,也沒什麼好臉色,語氣乾巴巴地:“家住馬家村,不知生父何人,母親是普通一農婦,已病逝多年。曾有幸在陛下落難之時出手相助,不曾有過勾引。”

徐晚音聽到蘇燕說不知生父是誰,母親還是種地的,臉上掛著一副如遭雷劈的神情。直到她又說對徐墨懷出手相助,麵色才總算緩和了些。

蘇燕又聽她扭頭對身側的女子說:“我就說有內情在,皇兄對你一往情深,如何看得上一個粗鄙村婦,隻怕她挾恩圖報,對皇兄胡攪蠻纏,他礙於恩情才讓她住在這裡……”

蘇燕隻覺得這些皇帝公主真是不講道理,徐墨懷陰晴不定,他妹妹同樣也是怪人,將她的身世侮辱一番也就罷了,還硬要說她勾引人。

蘇燕聽著她的話,仿佛腦子裡的火被澆了熱油,燒得更猛烈了,想也不想就再次強調道:“我不曾勾引過他。”

徐晚音正與林馥說著話,突然被打斷,立刻扭頭瞪著蘇燕:“你說什麼?”

林馥也頗為意外地看過來,依舊沒有說什麼。

蘇燕仍舊固執地說:“我不曾勾引過誰,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無端汙蔑人。”

話一出口,所有人都齊齊看向她,有同情的有看好戲的,甚至已經有人猶豫要不要去找主事來解圍。

徐晚音第一次被這樣的人反駁,愕然了片刻,很快勃然大怒。“你是什麼東西,敢這樣與本公主說話。”

她不允許自己公主的威嚴,被一個卑賤的庶人違抗。

蘇燕正愣著,一個巴掌猝不及防打下來,直接打得她腦袋偏了過去,整個麵頰都火辣辣地疼,耳朵也響起微弱的嗡鳴聲。

這一耳光把所有人都嚇到了,碧荷連忙上前要攔住,徐晚音卻緊接著又抬起了一隻手,林馥正要阻止,就見方才還被打到呆愣住的蘇燕爬了起來,似乎是要逃走。

徐晚音拽住蘇燕的手臂,罵道:“好你個田舍奴,竟敢公然忤逆公主!”

蘇燕又氣又委屈,也不敢還手,隻想趕緊離開。在徐晚音拉住她的時候使勁甩了一把,徐晚音也沒想到她力氣這樣大,竟直接朝後栽了過去。林馥的侍衛忙將她拉了一把,徐晚音便直直摔在地上,引起婢女們一陣驚呼。

而蘇燕就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頭也不回地跑了。

婢女們手忙腳亂去扶起徐晚音,就聽她怒不可遏地指著蘇燕大喊:“給我把她追回來!”

這場荒唐的鬨劇,到最後還是常沛親自來收場。

畢竟青環苑是他的地方,常沛又是徐墨懷身邊的老人,即便是徐晚音也不敢在他麵前造次。蘇燕滿腔委屈無處說,就被揪著出去給徐晚音磕頭認錯,加上林馥在一邊周旋,才讓徐晚音不再追究,沒有鬨著要打她五十大板。

等事了後,常沛並未離去,而是對著沮喪的蘇燕說道:“蘇娘子還是要認清自己的身份才好,陛下一時新鮮,並不代表你可以恃寵而驕。”

蘇燕麵上指痕未消,抬頭問他:“我是什麼身份?我背井離鄉來到長安,被拘在這裡無親無友,誰都要來踩上一腳,難道我是一根草,半點脾性都沒有嗎?”

常沛淡淡道:“不然蘇娘子當自己是什麼,若沒有陛下恩賜,你的命甚至不及這苑中的花木珍貴。何況在公主麵前,打罵也好汙蔑也好,即便是將你踩進泥裡,你也不該有半點脾性。雷霆雨露,皆為君恩,蘇娘子若還是不懂,不如和身邊的婢女請教一番。”

等常沛離開了,蘇燕還站在原地愣愣地望著地麵。

她方才就是跪在這裡,給徐晚音下跪求饒,任她百般不情願,也不得低聲下氣認錯。

可她到底錯在哪兒了?

從來沒有人教過她,原來要享受榮華富貴,就不能把自己當做人來看。

碧荷看出蘇燕心情低落,想安撫她兩句,就聽蘇燕問:“碧荷,你說我現在算是什麼身份呢?”

碧荷想不明白,以蘇燕的出身,能被皇上中意,錦衣玉食無憂無慮,還有什麼好不情願的,換做是她,即便日日對人磕頭下跪也不算要緊。

她想了想,就說:“約莫是外室吧,算作陛下的外室?”

蘇燕眨了眨眼,忽然就不說話了。

——

蘇燕的事既然被徐晚音知曉了,她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離開青環苑後就進宮想找徐墨懷問清楚。蘇燕推她的事被添油加醋地說出來,她又將磨破皮的手掌遞到徐墨懷眼前。

“你去青環苑做什麼?”

徐晚音立刻心虛了起來,小聲道:“不過是想去看看異獸,難道還去不成嗎?”

“帶上林馥一起去看?”徐墨懷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徐晚音立刻不滿了起來:“皇兄為何又開始挑我的錯了,那個蘇娘子半點禮數也不懂,還敢動手推搡我,皇兄若真掛念她的恩情,賞她黃金百兩,將她趕走了事,何必要留下她?若傳出去了,豈不是叫人笑話……”

“朕會和常沛說一聲,日後不許你再去青環苑,若想看什麼奇珍異獸,禁苑隨你去。”

徐晚音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氣憤道:“我可是你妹妹,你不去責罰她就罷了,還要反過來教訓我。”

“關於她我自會責罰,反倒是你”,徐墨懷斂了笑容,語氣微沉。“你當真以為,朕不懂你的心思嗎?就算你想討好林氏,也要記清楚,誰才是你唯一的血脈至親。”

徐晚音不想自己的心思竟被他看在眼裡,被戳穿後就無措了起來,拉著徐墨懷的衣袖認錯。

徐墨懷輕輕將衣袖從她手裡扯出來,瞥了眼袖子上的折痕,喊來薛奉:“我還有公務在身,送公主回府。”

等徐晚音走了,他才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薛奉問道:“陛下可要出宮?”

“讓人先備著吧。”他說完,又煩躁道:“晚音到底隨了誰,美貌不出眾也就罷了,還不及皇姐半分聰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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