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細雨霏霏。蘇燕偏要去宮苑采野花野菜,清合殿的宮人們雖然有些不滿,卻還是依著這位神智不大好的美人。
因此有些宮人路過的時候,便能看到一個衣著華貴的美人蹲在地上,不顧儀態地挖野菜,身後還跟著好幾個侍者。
連碧荷都覺得蘇燕一陣好一陣壞的,偏偏都是要當母親的人了,這副模樣實在不像話,日後要是護不好皇嗣,徐墨懷八成要把孩子送去給皇後養。
然而徐墨懷吩咐過了,蘇燕要做什麼便由她去,縱使再不成體統,也沒人敢去說聲不好。等回了清合殿,蘇燕立刻去換衣裳洗漱。徐墨懷來的時候,她正蹲在花圃邊發呆,手裡抓了一把雜草。
“蹲著做什麼?”徐墨懷不由分說將她拉起來,蘇燕立刻畏懼地要掙脫,被他抓著拍乾淨手上的泥土。“蘇燕,你真是愈發不像話了。”
他望著滿院子的野花野草,無奈地說:“朕想不通你要做些什麼,將這院子糟蹋成這模樣。”
蘇燕怕極了他,畏縮著不敢看他一眼。
徐墨懷才從馬場回來,鬢發被雨絲打得微濕,濛濛細雨落在發上,像是蒙了層白色霧氣。侍者們立刻給他準備熱水,等徐墨懷去沐浴的時候,侍奉的人都下去了,隻剩下一個蘇燕在浴桶邊端著澡豆與裡衣。
熱氣氤氳,徐墨懷的眼眸似乎也蒙了層水汽,透著些水亮的光。
他撐著浴桶,探頭去吻蘇燕,她下意識往後退縮,徐墨懷拉住她,不允許她避開。
一吻結束,蘇燕將衣裳丟了便跑。徐墨懷穿戴整齊,繞過屏風去找她。
“我給孩子想了幾個名字。”他提起孩子,似乎也有幾分不適應,帶著些微妙的古怪。“我說與你聽。”
徐墨懷牽著蘇燕走到書案前,鋪好紙給她寫自己想出的幾個名字,一個字一個字地給她講釋義,講到有趣處,還摟著她的腰悶笑幾聲。蘇燕麵上隻有似懂非懂的茫然,在聽他說到幾個不錯的字時,也會附和地點點頭。心中的仇恨悲戚似乎將她分裂成了兩半,一半在溫情地同他商議這個孩子的日後,另一半則冷漠地要殺了這個孽種。
對於蘇燕而言,懷有身孕實在算不得一件好事,更像是另一種加諸給她的折磨。不僅夜裡睡不安生,胃口也變得奇差,用晚膳的時候一口沒吃,僅僅是聞到了飯菜的味道,便蒼白著臉俯身乾嘔。
徐墨懷皺了皺眉,走過去給她遞了水,蘇燕悶不吭聲地接過,依舊沒有與他說話。
自從那次失控害慘了蘇燕,她除了哭喊著讓他走開彆碰她以外,再沒有與他說過正常的幾句話,舉止上依舊難掩對他的懼怕。徐墨懷為了蘇燕能快些恢複正常重新接受他,每日早出晚歸,會回來與她同寢同食,效果也十分顯著,至少如今蘇燕不會再拒絕他的親密。
而徐墨懷也似乎找到了什麼新的樂趣,夜裡掀開被褥,解開蘇燕的小衣,溫熱的唇舌覆蓋著柔軟,蘇燕的手臂勾著他的脖頸,張著嘴就像缺水的魚一樣難耐地呼吸。
興許是她懷有身孕的緣故,徐墨懷的動作格外輕柔緩慢,到最後隻能聽到她夾雜著哭腔的喘息。
有那麼幾個瞬間,他覺得自己也可以握緊什麼人了。蘇燕似乎真的因為這個孩子,而選擇一步步走向他。
——
各藩鎮自前朝留下的隱患一直未能除去,徐墨懷也是為了壓製士族才抬高寒門的地位,今年的科舉第一次推行,期間出了不少亂子,林照雖說心中有怨,卻依舊儘心儘力。科舉考試的名次尚未出來,朝中就已經為此吵得不可開交。
此次科舉,真正是寒門出身的考生反而不多,隻要是良籍都可參試,最後反而是士族中人占了多數。世家並不都是紈絝,即便不比林照少年有為,那也是飽讀詩書,比起求學無門的寒門學子,他們有生來的優勢。
世家培養大量人才,占據的不隻有財富也有知識,貧苦出身的人如何能與他們相比。即便隻從字跡上,便能看出哪些是受過名家指導的士族子弟,哪些又是自己摸索著讀書識字的寒門。世家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難免會有彼此包庇。
為此,徐墨懷將最終的決定權放在自己手上,答卷一收,立即送到紫宸殿,由他親自批閱。
夜裡為了方便,他索性讓人將東西都帶去了清合殿。等蘇燕睡下了,他還在看人答的策論。
殿內安靜到隻有翻動紙頁的聲響,他有些入神,許久後才注意到床榻那邊傳來的微弱呻|吟聲。
徐墨懷立刻丟下手裡的東西起身去看蘇燕,發現她正蜷縮著身子顫抖,腦袋都埋在被褥裡。“燕娘,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他撫摸著蘇燕的麵頰,卻發現她額前泛了層冷汗,立刻察覺不對,伸手朝著被褥中探去,手上觸到一片濕熱。
徐墨懷心上一緊,猛地掀開被褥,才發現蘇燕身下已被血浸紅了。
她終於睜開眼,濕潤的眼眸微紅,似是被疼得醒了過來。
徐墨懷身子晃了一下,立刻扯過一張薄毯蓋住蘇燕,俯身將她抱起來。“燕娘,你等一等,先彆睡了。”
他嗓子突然像卡著砂礫一般,說話時乾啞到疼痛,蘇燕身下的血很快浸透了衣衫與薄毯,在他臂彎間暈開。隨著鮮血的流失,蘇燕的呼吸也越來越微弱,徐墨懷如同在看著一朵滿是生機的花在眼前緩緩枯萎,忽然有一種恐慌感以鋪天蓋地的方式席卷了他。
蘇燕是不是快死了?
徐墨懷按著她,聲線微不可查地顫抖。“燕娘,你看我一眼。”
蘇燕被他抱得很穩,幾乎感覺不到顛簸。
她覺得腹中有一種墜痛,身體也變得很冷,聽到徐墨懷這樣喚她,卻還是睜開眼睛眨了眨。
“陛下,孩子……”她氣若遊絲地開口,聲音是悲戚絕望的,心中卻覺得無比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