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晚音去找林照的路上,見著了街上餓到直不起身的百姓,還有城牆邊堆成丘等著認領的殘屍,血都凍成了冰碴子,分不清是誰。她看了一眼便吐了,回去以後大病一場,夢裡哭著喊皇兄。
等醒來以後,她才想起來,自己其實是沒有皇兄的,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這個名字都不屬於她。
徐墨懷孤僻又陰晴不定,她的確很怕他,可除了林照,便隻有徐墨懷是真心護著她。
得知自己不是公主,無異於從枝頭落入塵泥,而被她鳩占鵲巢的,還是她看不上眼的一個繡娘。徐晚音既挫敗又絕望,甚至還跑去跳湖自儘,她被救起來以後,醒來看到林照紅著眼,眸子還濕潤著,她便覺得自己再也不要死了。
林照兩日未曾闔眼,一回府便擁著她睡了過去,連好好說幾句話的功夫都沒有。不到兩個時辰,又有下屬來催他,說是有戰事了。林照急忙醒來,徐晚音委屈地拉過他,說道:“不能再歇一會兒嗎?你這樣身體都要累垮了。”
林照無奈地拍了拍她,說道:“你前幾日去過城門了。”
她點點頭,麵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他說:“那都是為了守城戰死的軍民,我雖是文臣,可若是連我都退縮,讓他們去送死,便不配為官,對不起自己所受的俸祿,更對不起林氏一族的家訓。”
他又說:“那些死去的軍民有妻兒有父母,同樣是血肉之軀,死後連完整的肢體都拚不全,他們並非螻蟻,都是活生生的人,他們為保家衛國而死,我們尚且能活著,也是受了他們的庇護。”
徐晚音本覺得這是天經地義,臣為君死,豈不是理所應當。可她去過城門口,她看到不知是誰的妻兒老母伏在那裡一邊哭一邊翻找親人的屍身,每一個人眼神都絕望悲戚,她又覺得自己說不出這樣的話。
“我知道錯了”,她小聲說道。“你去吧。”
正當朔州軍民精疲力竭之時,畏懼於郭氏與李付威逼下的晉州夏州接連城破,太原郡太守出身名門,一身風骨寧死不屈,滿門皆為守城戰死,死後李騁帶領叛軍屠城泄憤。
此舉激怒了各地平叛的將士,包括在相州應戰的徐墨懷,何況僅差三日,去太原的援兵便到了。
李騁素有殺神一稱,無奈在相州屢次受挫,久攻不下不說,還反而折損幾萬大軍,氣得他想法設法給徐墨懷找不痛快。
兩軍還未交戰之時,眼看著年關推進,他命人將一封信射到了城牆的柱子上。
信被送到了徐墨懷的那處,他收到信的時候,正在與將士們商議正事,本以為與戰事有關,誰知他看完後麵色森寒,一聲不吭快步地走了。
等他回到營帳的時候,已經壓下了蓬勃的怒火,蘇燕正好在趴在書案上犯瞌睡,下麵墊著幾張寫得歪歪扭扭的椒花頌。
他思量片刻,將信撕了丟入火盆。
蘇燕即便是睡了,也覺得如芒在背,醒過來後果不其然看到徐墨懷正盯著她看。
這次不等她主動開口詢問,徐墨懷便直截了當地說:“李騁可有強迫你?”
她看到徐墨懷眼底的怒火,猶豫著正要開口,就聽他說:“彆想著說有,朕就會放過你,想清楚了再說話。”
徐墨懷眼底容不得沙子,即便她真的跟李騁有了什麼,他也不會就此嫌惡她而將她放了,將她連同李騁殺了才更符合他的做派。蘇燕隻一瞬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實話實說道:“他雖下流不假,卻說自己不愛強迫,最後也沒得逞。”
徐墨懷早前已經盤問過李騁的所有姬妾,對蘇燕在那處發生的事已經十分清楚,如今再聽她親口說出,的確沒有太多出入。
然而如此想著,心底還是忍不住憤怒,緊接著就聽蘇燕又說:“他同你說過了?”
“說什麼?”他麵色陰沉地看過去。
“他說你瞧著便體虛病弱,不如跟了他快活,方能懂得什麼是真正的男歡女愛。”
徐墨懷冷笑一聲,咬牙切齒。“大言不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