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很久沒有人在意過蘇燕真正想要什麼了,更不曾有人問過她這種話。分明在宮裡的時候有林馥,有張大夫,甚至徐墨懷就在眼前,她卻一次都不曾說出自己的心裡話,反而在相識不久,甚至並不熟悉的女冠麵前,她能輕易吐露那些對她而言不堪的想法。
“我覺著再留在他身邊,實在是太沒出息了,何況我與他本就不相配。”蘇燕如實說道。“他嫌棄我身份低賤,讓我做奴婢,幾次騙我傷我,還險些要了我的命。他與我之間,實屬恩將仇報,這樣沒良心的人我是瘋了才會陪在他身邊一輩子……”
蘇燕如此說著,卻又忍不住低下了頭,苦笑了一聲:“可若是沒有他,我可能永遠都是鄉野裡大字不識的粗鄙村婦,他強迫我做儘一切我厭惡之事,卻也讓我學會了讀書寫字,見識更大的世麵,再不像從前那般無知。換作任何人,都該覺著他是讓我脫胎換骨,享儘榮華富貴的恩人。甚至連我都曾想過是不是自己有錯,可旁人哪裡知道我經受過什麼……這又不是買賣,從前待我壞後來待我好,一切便能不作數了嗎?我心裡過不去,我怨他待我薄情,又怨他高高在上……”
蘇燕說了一連串,也沒有管文音元君是否能聽明白,至少說完了她心中暢快了許多,就如當日從站在船上看蘆花時一般。身不由己,難免己不由心,可她現在已經得到了解脫。
蘇燕喃喃道:“我現在也不想怨他了,至少我學會了讀書,我知道世上其實還有很多去處,等攢夠了銀錢,我便四處去走一走。”
她甚至有些惡毒地想,像徐墨懷這般整日處理政務,興許死得比她還早,等他死了她再回去和見一見阿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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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的皇家寺廟,從前徐墨懷的父皇派人修葺過,後來他的母親與長姐死後,寺中一直供奉著她們的長生燈。
徐墨懷也不知自己為何會突然來到這裡,換做從前的他對待鬼神一事向來是嗤之以鼻,更不信蘇燕從前口口聲聲說的陰司報應。如今來此,也是因為那個夢,讓他感到自己似乎還能抓住些什麼。
徐墨懷去的時候身邊沒有多少人,廟裡的和尚不知他的身份,他不想被人故意糊弄,看到了一個身著袈裟的和尚,便走上前去想要對方為他解惑。
那和尚看著年輕,性子也很好,見到徐墨懷以後合掌行了一禮,溫聲道:“施主有何事?”
他麵色微沉,想到夜裡的夢,問他:“敢問大師,人死後是否真的有魂魄,若時刻掛念著已死之人,她的魂魄可會有感而入夢?”
問這種話的顯然不在少數,對方甚至沒有多想,便開始給他講起了深奧的佛法,說起了因果輪回。
徐墨懷難得耐心地聽他說了一堆,卻隻聽到了那和尚說迷執自我,便造種種業,勸他放下執念得到解脫。
他聽完後非但無法感到解脫,心中的鬱氣反而愈積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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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長安後,徐墨懷召了幾個方士入宮。
那幾個方士能卜卦相麵,每個人都聲稱自己能通鬼神。
徐墨懷看到他們一群人在自己麵前信口開河的時候,有那麼幾個瞬間也覺得自己愚蠢,竟然也會做出病急亂投醫的事,可又忍不住抱有一線希望地選擇去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