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對自己從來不說謊話，石毅很清楚；江月看向自己的眼裡流露著期待，期待裡有玩味，玩味裡還有一種異樣的同情，石毅也看得非常明白。她那表情，簡直就是擺明了對他說：這就是一個大坑，你要不要跳一下試試？
跳不跳，這還用猶豫嗎？首先，當兵的，哪個不是爭強好勝，有機會提高自己的成績，哪個不是上趕著找罪受？再說了，給自己挖坑的人是江月啊，他能退嗎？本來就比不上人家姑娘，這會兒退了還能抬著頭做爺們兒嗎？更彆說江月都告訴自己說，這坑再怎麼也坑不死人。
石毅那股桀驁不遜的勁兒又冒頭了，他擼了擼袖子，揚眉笑得意氣風發：“你說的，那我這一百四十多斤就全托付給你了！”
“哦。”江月淡淡點點頭，完全沒聽出石毅那點兒隱晦到了極致的小心思。
她忽然間反問道，“你數著，我做了多少個了？”
石毅一臉飛揚的神采頓時凝固，眼裡開始冒傻氣。多少個來著？他忘了……好吧，這種事情，早就應該習慣了的。他非常平靜地對上江月打趣的笑靨。
江月按照自己心裡默數的，做完兩百個引體向上以後，雙臂一撐，直接坐在雙杠上。她抬頭，發現頭頂的星光已經不再閃爍，小半邊月亮挪到了西方，沒了光彩，隻剩下一個輪廓，像是黑板上一個蒼白的粉筆印子。向東眺望，天儘頭的墨色像是被潑了水一樣，流淌著慢慢淡去，隱約有些微光。
天要亮了。
江月忽然想到，很多時候，她在執行任務時，都會在這樣的時候發起進攻。天色將明未明時，正是人們生理上最疲倦懈怠的時候。
江月凝視著天際那一線微光，忽然間露出一個欣慰的笑，眼裡隱隱有水光一閃而逝。她喜歡這樣的黎明，寧靜，安定，沒有槍聲，沒有硝煙，充滿希望的黎明。
那笑裡仿佛有無儘的歡欣，無儘的向往，無儘的傷痛，無儘的緬懷……石毅好像沒看懂，又好像明白幾分，莫名地心裡一酸。他胸口堵著一股熱氣：“你……”
“彆說話！”江月飛快地打斷了他的話，回過頭來注視著他。好一會兒，她才緩慢而鄭重地叮囑他：“什麼都不要問，懂嗎？”
說完了，她像是驀然意識到這樣的話太過嚴肅，又補充一句：“反正你問什麼，我都不會告訴你！”
“好。”石毅點點頭，壓住心中湧動的熱流。
他什麼都沒有來得及問出口，江月也什麼都沒有回答，可不問也問了，沒有回答本身就是回答。
一個報了名的軍校生，開學第二天就神秘消失，學校裡像是從來沒有過這個人一樣。她一去七年，再出現時，軍銜高的不合常理。
他是軍區大院出身的，從小不知聽說過多少“小道消息”，能不知道這種情況意味著什麼？江月說的“不要問”，也隻是再一次用保密條令提醒他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