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自昏暗的鬼屋踏出, 猝然的光亮讓雪奈適應了黑暗的眼睛不舒服地微眯,她抬手擋住部分光線, 陽光從指縫穿漏, 熙暖溫熱, 她緩緩地睜全了眼, 感覺天景要比之前明亮了許多。
或許是心情好吧。
她側頭看他, 正好他也看了過來, 二人視線相交對視了幾秒仿佛觸了什麼又默契地轉了回來, 目視前方, 一個緋紅染上臉頰, 一個耳根發熱。
夜晚極其容易調動人心底隱晦的情緒,黑暗的環境也亦然。
在那樣四野無人昏昏暗暗的地方,彼此隻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來自PEA的分泌控製和異性荷爾蒙的吸引力,順從本心地想進行親密接觸是自然而然的事, 因為看不見,所以更加不受牽製。
雙手交握十指緊扣,比起之前他現在這個動作要作得順手多了,按了按她軟軟的掌心,惹來她反手握緊,他笑意不甚明顯, 詢問道。
“接下來要去哪裡。”
她戳了戳自己的臉, 眼神在遊樂園內環境遊移。
“我也不知道。”從口袋裡拿出糖果, 她拆開包裝含進嘴裡, 含糊不清地說道,“那就隨便走走吧。”
她牽著他向前走,與此同時男友的手也伸到了她麵前。
她不解地看他,卻見他遊移開視線,神色卻是如常淡定。
“糖。”
她詫異,“你不是不吃甜的嗎?”
“現在想吃了。”
好嘛。
她拿出糖果拆開包裝踮起腳來親自送到他嘴邊,他下意識後縮又很快地反應過來,張嘴吃糖,有什麼溫熱的觸感掃過她的指尖,癢癢的,她收手摩挲著手指,撤回原地溫軟地笑道。
“好吃嗎?”
“還行。”
這個口是心非的男人,還是不揭穿他好了。
蜜桃味的清甜在唇齒間泛開,甜度適中,並不會讓人感覺過度發膩,硬質糖果狠狠一咬碎成兩塊,那份甜意愈發甘醇,仿佛是不久前彌留在她身上的味道。
……咳。
意識到思維跑偏了,即便沒人能窺探到他的思想,他還是握拳虛掩下頜掩飾性地輕咳了一聲。
“怎麼了?”小女友蹙眉憂心地說,“不習慣吃甜的還是算了。”
“沒有。”他否認得很快,迅速開啟下一個話題,“你喜歡吃甜的話,那就去咖啡館吧。”
想不出下一個約會地點,又沒有彆的地方可去,雖然她其實也不是很想吃甜品,畢竟每天攝入的熱量她都嚴格控製,不過難得跟男友出來一次,她連請假都做出來了,那就放縱一次吧。
思及此,她點了點頭。
今銀咖啡館座落在校區附近商業街,因著布置很有格調又離校區頗近,是附近學生情侶最常光顧的地方,這個時間點是不可能碰見熟人的,因此雪奈沒有心理壓力地帶著他來到這裡。
大多數咖啡館時興複古那一套,這裡也不例外,濃濃的歐式古典風布置,雅致且有藝術感,牆壁並排掛放著各家名作複刻,音響正放著一首down by the salley gard的鋼琴曲,如同三月綠野的風,舒緩得讓人愜意,暖黃的燈光充斥空間帶著一股溫馨的放鬆感。
店裡隻有他們兩個光顧,點完餐找了一個隱蔽的角落坐下,雪奈扶著下頜打量四周,智司抱臂掃了一圈便失去興趣地收回目光,很自然地把目光落在正對麵的人身上。
陽光透過雲層灑入窗內,折射出的點點碎金跳躍在她精致的五官,她轉過頭來,彎起的眼角像月牙一樣可愛。
“看我乾嘛。”
“我看我女朋友不行啊。”他十分平靜地回答。
多麼熟悉的對話。
雪奈睜了睜眼睛,她回想起她告白的那天。
從未如那天狼狽地失去了形象,卻也得到了她想要的,她估計能銘記一生吧。
手下咖啡勺攪拌著杯中的液體,濃鬱的黑咖在她動作下晃出一圈一圈漣漪,她抬起來輕抿了一口,那份甘醇酸苦的口感讓她輕蹙眉頭。
雖然喝過很多次了,第一口的時候還是會不太習慣,隻不過長期處於學習狀態,黑咖是她最好的選擇,一定程度幫助大腦活躍,保持清醒。
現在她想起什麼了。
“要繼續嗎?”她晃了晃手機,那裡顯示一個不久前還在玩的遊戲界麵,真心話和大冒險。
“你有想問的直接說,我會回答。”
對上那雙顯明通徹的黑眸,知道那點小心思被看穿了,少女眼角微彎。
“那我想想。”
智司倒是無所謂,反正他也沒什麼不能說的東西,他抬手端起跟著她點的黑咖,灌了一口,臉都快皺了。
“這什麼東西?!”
“啊。”她眨了眨眼睛,很快反應過來,黑咖這種不加修飾的咖啡,那原始的口感不是所有人都能適應,她剛才倒是忘了阻止他了。
“那要不換一杯吧?”
“算了。”他拒絕,然後又灌了一口,不過這回他表情倒沒什麼異樣,習慣了口感的話其實也還好。
你當喝開水嗎,是個狼人!
這麼一打岔她倒忘了她要問什麼了,點的草莓小蛋糕這時候也呈了上來。
小巧精致的蛋糕濃鬱的奶油均勻地鋪撒在層層的糕體裡,點綴著切片整齊的草莓片,奶香在鼻尖縈繞。
原本沒有興趣也變得有興趣了。
她舉起叉子舀了一口,遞到智司麵前,“吃不吃。”
“不要。”他拒絕得很果斷。
“吃嘛,咖啡很苦對吧。”
這種一看就甜膩膩的東西他向來是不喜的,就算口腔還殘留那股酸苦的咖啡口感也亦然。
不過……
他抬眸看著她帶著期許的目光,猶豫了一下,俯低湊近,那塊蛋糕就入了他嘴裡。
甜得發膩。
不過那都沒有此刻她揚起的笑意甜。
剩下的蛋糕她隻動了兩口也收住手,她粉嫩的舌尖輕巧地掃去唇邊的奶油,滿足的表情十分可愛。
他抬手端起咖啡灌了一口,濃鬱的甘醇酸苦口感很快蓋過了糖分的味道,也壓住了一瞬間回憶起的那股蜜桃味的甜意。
“想到問什麼了嗎?”他問。
她笑,“要不你把戶口信息都說一下?”
他猶豫都不帶猶豫,“片桐智司,17,千葉……”
“等、等等!”她急忙製止,“我隻是開個玩笑而已!”
“啊?”
智司無論什麼時候都很認真的樣子呢。
她雙手交叉緊握,好奇道,“呐,在我之前智司有被追求過嗎?”
智司皺眉想了一會,不太確定地說 “有吧。”
“咦?”她睜了睜眼睛,有種意料之中卻還是驚訝的感覺。
不過不良老大,應該也會有人感到帥氣而喜歡的吧,雖然她對這層身份完全無感就是了,她喜歡的,僅僅是他而已。
“是什麼樣的人呢?”
“忘了。”智司抓著頭回憶,見她還不信,補充道,“又不是很熟的家夥,沒必要記住。”
第一次在他嘴裡聽到這麼滿分的直男回答。
少女心情明顯愉悅。
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都感覺沒那麼酸苦了,倒不是翻他舊賬,隻是雖然知道他沒談過不過還是稍微有點好奇呢,他以前的事情。
情敵的存在她從來不需要擔憂,完美的美少女會懼怕任何挑戰?開什麼玩笑,就算再來十個手段更高的皆川櫻也一樣,信任和自信從來都是一段感情的必備素質。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的能力。
患得患失,拈酸吃醋,疑神疑鬼,即便是在戀愛中這種情緒也不會出現在她身上,她可是一步一步地磨礪自我走到了如今,成為他人眼中完美的存在,無所畏懼且所向披靡。
絕對的驕傲與之相匹配的自然是絕對的能力,即便是心美姐那樣完美到發光的存在,她也不一定會輸給她。
杯中的液體不知不覺空了一半,喝多了咖啡她都覺得下午容易有的困頓感都消散了。
她的男友攪了攪餘半的咖啡,隨意的說道,“不過你這家夥追求者倒不少。”
她捧著臉湊前笑道,“難道說智司吃醋了。”
他麵不改色,“那種事撕爛我也不可能有的。”
她笑得更歡了。
看來她男朋友也很有自信。
“倒也沒有啦。”她垂眸想了想,“雖然櫃子裡情書塞了不少,但敢走到我麵前表白的一個都沒有。”
很有自知之明。
“說不定是有人幫你趕走了。”他半開玩笑。
她也調笑道,“是你嗎。”
“你是笨蛋嗎。”
“唉——,過分!”
咖啡館這種休閒聚會交流的地方,用餐從來就不是主要,即便對吃的沒興趣,二人還是在這裡消磨上一段時間,出了門的時候,斜照的陽光已經換了個方位。
他牽著她的手踏上了送她回家的路,按理說以現在的時間點還能再消磨一段時間,但雪奈收到了學校班主任的通知。
她將在下周代表幕高與千葉其他名校展開市內競賽,這種能在履曆中增添一筆加大她保送幾率的事她自然不會拒絕,隻是這時間略緊,聽說已經有幾個預定人選,隻是因著她在學校大放光輝的表現就臨時拍板把她也加入了,對此她還有一定的準備工作要做。
隻能暫時作告彆,她還需要回家查閱資料,視賽事內容再行安排時間。
差不多快到學校的放學時間,再過不了多久這條街就會擠滿了人,以她的特殊性走大道回家隻怕會引起一小陣波瀾,因此她隻能選擇繞小道。
一路上她有點擔心“一進小道100%觸發事件”的buff會來破壞這粉色氣泡的相處氛圍,不過許是跟智司在一起的緣故,幸運值相加,走到一半都沒遇見麻煩。
她鬆了口氣,抱著智司的胳膊重心倚在他身上,抬頭問道。
“你有沒有覺得這裡很眼熟?”
智司被她一說也才注意起周圍的環境,“第一次遇見你的地方。”
“沒錯。”她開心地緊了緊他的手,腳步都蹦噠起來,“你還記得啊。”
“這才過了多久,怎麼可能會忘。”
“不是說這個啦。”她擺了擺手,“那個時候,你對我留有印象嗎?”
他雙手插兜,聲音含著微弱的笑意,“想忘也難吧,攪亂了千葉的轉學生,去哪都能聽見你的名字。”
“什麼嘛,你對我隻有這個印象嗎。”她嘟嘴不滿。
他遲疑了一下,又說起了不久前曾說過的話,音色低緩,“……笑得挺好看的。”
“怎麼又是這個。”
“那個時候……”他的右手下意識放在胸口。
“怎麼了。”她好奇轉過臉來。
他火速把手放下,“不,沒什麼。”
“哼,你第二次見麵還跑了,把我快難過死了。”
“抱歉,沒聽你把話說完。”
“算了,反正該聽的你已經知道了。”
聽她碎碎念地翻著舊賬,這種感覺很是奇妙,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但並不討厭,甚至還想時間再緩慢一點。
“智司。”
很奇怪,應該說一切都很奇怪,從遇到她那刻好像就有什麼失控了,這就是……戀愛嗎。
“智司——”
片桐智司回過神來,睜了睜眼睛,少女在他前麵兩步的距離停下,不解地看向他。
“你在發呆嗎,我到家了。”
他抬目直望,掛著籠島的門牌近在眼前。
“那我回去了。”
他腳步還未邁開,就被抓住了手,回過頭來,她點亮的眸光似燭火在其間搖曳,明滅地閃動。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他插在口袋裡的雙手鬆了鬆又握拳,掐住雪奈讓他保管的裝死兔掛件捏了捏,雖然習慣了偶爾還是會有點……難為情。
他俯身側頭,湊到她耳朵旁邊,貼上少女白皙的臉頰,輕輕地親了一下,快速地撤回。
“好了。”
雪奈低頭羞赧,攪玩著衣擺,“雖然你主動我很開心啦,不過我的兔子呢?”
片桐智司,“…………”
原來是要兔子嗎!
不,一定不能讓她知道他會錯意。
“那個我要了。”他淡定地說道。
她驚訝地笑道,“原來智司也喜歡那個嗎,那就給你啦。”
……不,我不喜歡那種幼稚的東西。
越抹越黑,他乾脆閉嘴了。
她含笑揮手與他道彆,“明天見,智司。”
告彆了少女,他轉身就走,半路的時候,習慣性回頭看一眼屋子,又收回視線。
他掏出那隻雪白的兔子掛件,在他口袋裡的時候被蹂/躪的快不成型了。
他皺眉,想了想還是把它捏回原型,又胡亂的塞回口袋。
…………什麼啊,這隻死兔子有那麼可愛嗎,她那麼喜歡。
【五十七】
東京,極東會大本營
“連一個高中生都搞不定,石川。”
主座說話的人不緊不慢地轉動著大拇指的玉阪戒,渾濁的瞳孔銳利地掃視跪倒在地的人。
“你這組長的位置,是不是該換人坐坐了?”
石川連忙辯解道, “可、可是那個高中生真的很……”
未儘言語卡在喉嚨,冷汗緩慢地從額頭滑落至下頜,沒入衣領,冰冷械器抵住額角又壓了壓的動作使他再也說不出反駁的話。
“請再給我一次機會。”他隻能如此說著,博取生機。
極東會的各組領頭位置從不換人,要換人隻有一種可能,死亡或背叛。
前者是他即將麵臨的下場,後者則是他們正在追蹤的人。
籠島和彥,一個潛藏了十幾年的叛徒,期間大大小小的製造了不少麻煩,直到會內要進行最後一波大的動作時,帶著他們這些年留下的尾巴消失才被發現。
簡直奇恥大辱。
“不要讓我失望。”極東會會長木幡拍了拍他的肩,收回槍支,對準遠處作出一個開槍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