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卿步伐緩慢,如腳上灌注了沉重泥漿,每走一步都是艱難的掙脫。
他見過巫情許多的模樣。
初見時不可一世,懟得自己回不上話的模樣。
與自己交手時,冰冷無情、卻也強大無匹的模樣。
半蹲下.身和那凡人小姑娘溫聲說話的模樣。
就連一臉淡然,背著劍走出洞府的身形,都讓自己恨得牙癢,卻莫名更心悅了一些。
“巫情”兩個字如同決卿的劫難,早就已經解不開了。
但這緣分又來得如此之淺,不過短短兩天,決卿還沒調戲夠那人,還沒來得及看到那張冰冷無情的臉上,出現更多讓人心動的神情。
他死了。
雪白的雲靴已經踩在了血上,發出黏膩的聲響。
黑發劍修低垂著頭,像是睡著了一般。但那柄烏黑劍柄的誅魔劍,卻深深貫入他的胸口,將他釘在紅泥石壁上,也奪去了決卿全身上下最後一分溫度。
原來出竅大能的手也是會顫抖的。
決卿的手撫上巫情冰涼的麵龐,不斷摩挲著那人的五官。
即便陷入死亡,黑發劍修似乎也隻是這般鎮定的模樣,隻是眉頭微微皺起。
青雲宗宗主,一代出竅大能,此刻卻像最無措的孩子,避開了巫情身上那柄誅魔劍,小心翼翼地擁抱著冰涼的屍身。
他將臉龐埋在巫情的肩頭,掩住了全部的神情,肩頭微微顫動著。
“我會、我會救活你的,無論什麼代價。”
……
虛玄君冰冷地提醒陸折衣:「那位宗主在碰你的肉身。」
陸折衣正洗劫著長生門的元嬰真君。他將虛化碎片收歸的七七八八,就算是效率極快,果然也趕不上決卿去紅泥殿的路程。
聽聞這個消息,陸折衣微微挑高了眉:「檢查我死沒死透?」
「誰知道呢,」虛玄君十分平靜地道,聽不出一分挑撥的意味,「大概看你沒死透再補上一刀。」
這話倒也合理,畢竟決卿欺上長生門,卻是在陸折衣手中吃了暗虧。不說心中惱怒潛伏著報複,尋個時機雪上加霜一下還是可以的。
於是紅衣魔修為難了一會——攻上長生門之事聲勢浩大,卻如此虎頭蛇尾的結束了,總覺幾分不甘心。
但手上的虛化碎片已經收集的差不多,又搬空了幾個宗門的資源,陸折衣也算身家豐厚的魔修大能了,用來煉製法器的資源準備的綽綽有餘。
兩相權衡,陸折衣更怕決卿出來宣告:巫情峰主已經死了,你們長生門可以歇歇了。
……先回去吧。
陸折衣隱匿身形,正準備向著紅泥殿趕去,卻被係統勸住了。
「你找個安靜的地方打坐,」虛玄君道,「我可以讓你在一息之間重回肉身體內。」
虛玄君可以說是非常的貼心了。
這事主要還是陸折衣任性開小號鬨出來的,係統願意幫忙收拾爛攤子,實在是不易。
陸折衣輕輕歎息一聲,溫和道:「謝過虛玄君了。」
果然是非常溫和。
虛玄君沉默著吃了陸折衣的糖衣炮彈。
待陸折衣尋到一處僻靜地方,打坐稍息,思維混沌了片刻,果然神魂歸體了。
除了那不可避免的肢體僵硬外,胸膛被貫穿的痛楚源源不斷的傳來,讓陸折衣微微冷抽了口氣。
——他還被釘在紅泥壁上。
宗主老爺倒是幫忙放平一下屍身啊,真是來圍觀他的死狀了?
陸折衣內心腹誹,見決卿將臉埋在自己肩頭,也不知在聞些什麼,聲音嘶啞地開了口:“……宗主請自重。”
決卿的身影生生僵硬了。
陸折衣又歎息道:“讓你失望了……我還留著一口氣。”
決卿是真的不敢置信。他緩慢地、遲疑地抬起了頭,望向因被釘在紅泥壁上,而微比他高出一些的黑發劍修,眼睛有些發紅。
那英俊的麵容上,掛著兩道分外明顯的水痕。
決卿嘴唇翕動,喉嚨像被卡住了,好一會才發出聲音。
“你活過來了……”
他的話斷斷續續,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要是真的、真的活過來就好了。”
陸折衣:“……”
還有假的活不成?
陸折衣心中有些奇怪——決卿的反應也的確是太古怪了。但還是非常冷靜地說道:“麻煩先讓讓,我拔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