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門, 天襲之。”
“巫情。”
兩名修士相互交換過姓名, 天襲之原本還想調侃一聲,黑發劍修怎麼取了個“無情”這麼個怪名字。
但見陸折衣麵目冰冷、生人勿近, 生硬的像塊冰塊的樣子,突然便覺失了幾分興致。想起方才自己頭腦發熱,一把將巫情帶下山的舉動,更覺得愚蠢不已。
黑發劍修這幅脾性,也怪不得惹人生厭,被處處排擠了。天襲之毫無自覺的暗自腹誹, 有些打不起精神地說道:“我們這就去拍賣場吧。”
兩人便氣氛尷尬地走了一路。
天山門所處極寒之地, 那山下的城鎮集市卻是熱鬨至極。
或是因有大宗門庇佑, 又或天山實在是靈氣充裕的寶地的緣故,那集市中不僅有許多修為莫測的散修, 便連凡人也是體魄強健、神情愜意, 纏著鬆軟厚實的雪白皮毛, 坐在軟凳上, 有一搭沒一搭翻撿著麵前攤位上的小玩意。
陸折衣和天襲之兩人,身著單薄華貴的錦衣,又是玉樹芝蘭的相貌,不懼嚴寒地在這雪天裡走著,瞧著便知道是修士,倒也沒有宵小敢接近。
青空朔朔飄著雪花。黑發劍修身上覆著一層靈氣, 將那細小雪白消融殆儘。反觀麵前的天襲之, 卻任由那細雪落在銀發上, 便是肩頭也積了些許白色,簡直像個匆忙在雪中趕路的凡人了。
陸折衣目光微微一轉,發現街上除了孩童,少有撐傘避雪的凡人。
而有大半的修士也如天襲之一般,並不用真元抵擋雪花,反倒任由細雪飄落在發上。
陸折衣頓了頓,輕輕扯了下天襲之的袖角。
銀發青年便回頭望著他,口中道:“嗯?看上什麼了?”
黑發劍修手指向蒼穹,那寬大袖擺向下一落,露出一截白皙瑩潤的手腕:“你們都不避雪?”
天襲之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很奇怪陸折衣竟能注意到這般小的細節。隨即滿含驕傲地笑了笑:“那當然,避雪的都是外麵來遊曆的修士。凡是天山之人,向來最喜歡雪,忙著在雪地上打滾還差不多,是從來不躲的。”他一邊說著,一邊順手將陸折衣拐進了一家茶館中。
兩人站在寬厚屋簷下。天襲之手一抬,讓陸折衣望向道路延伸儘頭——竟是一片明淨漂亮的湖泊。
陸折衣入鄉隨俗,撤了周身靈氣,伸出手在屋簷外,接上一片細雪。黑沉沉的眼睛望著那片湖泊,神色淡然,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弄寶閣便是在那片青湖之下,舉行的萬物拍賣場。”天襲之如此說道,帶了些炫耀的意味,得意洋洋翹著尾巴,等著陸折衣來順毛摸。
偏偏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
天襲之有些惱怒地瞥他一眼,卻見黑發劍修低垂著眼睛,那黑沉的眼睫上,竟不知何時落了一點細雪,看上去簡直如同畫中的迎雪仙君一般,頓時讓銀發青年心中停跳了一拍。
有些心悸。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撥動那人長得像柄小扇般的眼睫,卻被黑發劍修側身避開。
陸折衣皺著眉望向他。
天襲之這才神智清醒了一些,心中暗道自己這是犯什麼渾。他尷尬地收回了手,抵在唇邊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萬物拍賣場一連舉辦十天,如今已是第五天了,巫情道友也不必急著這些時刻。不如我們先去……逛一逛街市?天山下的街市,與彆處不同,倒是真的能淘到些好東西。”天襲之眸光極亮,有些局促地與陸折衣介紹著。
其實天襲之生性好熱鬨,萬物拍賣場對他來說,還算有些意趣,時常能給他帶來點驚喜刺激的。
但是天山下的街市,卻是銀發青年從小翻滾到大的,早已摸得滾瓜爛熟,他自修上築基就不大愛逛了。
偏偏天襲之想到牽著巫情走遍街市的場景,就覺心中一片柔軟,竟迫不及待,想帶黑發劍修看看自己長大的地方。
巫情這般劍修,也不知會不會喜歡那些小玩意?
緊張的目光落在陸折衣身上。
陸折衣理了理袖口,冷冷淡淡說出一句:“不必,我們先去拍賣場吧。”
銀發青年眼裡的光芒頓時熄滅,竟遲疑了片刻,才低聲應道:“嗯。”
正在這時,街市反方向延伸的儘頭,似傳來了什麼不一樣的靈氣波動。仿佛異寶現世,隻是片刻便被封存。
“……若出來時間不遲,再逛下街市也好。”
陸折衣倒並沒有注意到天襲之的情緒低落,隻是覺得這街市中似藏著什麼機緣。若出拍賣場後時間充裕,去查探一番也無妨。
而在天襲之眼中——
黑發劍修青絲散落至肩,膚色蒼白的像是一塊捂不熱的冰塊。連眉眼之間,都儘是冷淡的疏離之色,高不可攀的像是天界仙人。
但這般無情無欲的仙君,卻偏偏被天襲之瞧出了端倪。
銀發青年想到巫情應是不忍心讓自己失望,才應下了要去逛街市的約定。忍不住偷偷彎起了唇,露出一個像是偷到腥的狐狸般的竊喜笑容。
巫情劍修,果然是一個心軟之人。
……
在腦補之下,天襲之情緒高昂,樂得隻差將狐狸尾巴露出來。
他並沒有帶著陸折衣,向那片傳聞中舉辦拍賣場的秘密地點“青湖”走去。反而走進那家算不得恢宏的茶館,將代表自己天山門嫡傳弟子的玉玦拍在桌上,懶散地道:“小二,來兩碗碧螺靈茶。”
碧螺靈茶是修真界中出了名的上品靈茶,可溫養經脈,提升修為。便是在修煉資源極為豐富的玄煉中世界,也當得上珍寶之名,需以上品靈石換取之。
這樣珍貴的靈茶,以壺計、以盞計、哪怕是以滴計,都不算誇張。可天襲之上來,便是流氓氣息極重的“來兩碗”,簡直像是沒見過世麵的散修,來糟踐靈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