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大道之音一(1 / 2)

休怪本尊出鞘無情 諱疾 10174 字 8個月前

今日的情形更糟。

黑發劍修受傷不輕, 他微斂眉目,纖長濃密的睫毛不自覺地顫動。心房下兩寸之處, 是一道極深的傷口, 由利器切割貫穿, 幾乎要了他的性命。白衣上泅出暗紅的血跡,長袖一抬便卷出帶著腥氣的風來。

陸折衣與剩下兩名魔修交了手, 很快斬殺其一。

令他略微驚訝的是,苟全下來的最後一名魔修竟是單金靈根, 聚氣中期天賦不俗,陸折衣又處在突如其來、真元用儘的虛弱期……若不是魔修不自量力地選了用劍作為本命武器,誰更勝一籌還是未知。饒是如此,還是讓那魔修脫身跑了。

相比之前除魔的舉重若輕,這幅模樣實在要狼狽許多。

時日無多。

知茵端上藥湯,輕喚了幾聲。那人怔神半晌才聲音喑啞地應道:“嗯?”

黑發劍修麵色更顯蒼白,青絲披散肩頭,有股難以言喻的孱弱感, 這幅模樣讓女子心神搖曳, 屏住了呼吸,像是害怕驚擾了窗外的明月一般:“爺, 您的傷……不用藥恐是不妥。”

陸折衣以指腹按在傷處, 念了兩個法決,日漸稀薄的真元經不起這麼消耗, 法決收效甚微。劍修收回了手, 搖頭道:“附著魔氣, 不好清理。”

言下之意,就算用那些凡人的傷藥也無益。

知茵神色驟然落寞,又似想起了什麼,勉強打起了精神。小心翼翼道:“爺用得慣熏香嗎?聽族中長輩言,此物安神頗有效用。”

她從懷中掏出一枚精致的小香爐,支了起來。長袖輕輕挽著,放進了一塊紫灰色物什,嫋嫋香煙便從爐中升起,淡雅香氣轉瞬充斥房中,驅散了那點腥氣。

陸折衣平日不用香,但也不反感這個味道。他目光落在香爐處,微微一頓——

雖然靈光黯淡,倒也瞧得出是件寶器,在這偏僻的村落之中,簡直如同深夜螢光般亮眼,出挑得不合常理。

“此物從何而來?”陸折衣問。

“先人之物,”知茵微笑起來,麵容嬌俏,“是知茵在村中能尋到的最精致的物件了,我想一定很襯爺。”

黑發劍修拿起香爐,細細摩挲,那眼中雖有珍惜與端量,卻並無貪欲,澄澈得如同一眼便能望見底。

“這是上品寶器,可安神定魂、避心魔滋擾,不可在旁人麵前露白。”須臾,陸折衣將香爐放了回去。麵上神情不顯,心中卻是用指尖細細描繪那香爐底盤的陣法——

不出所料,是催眠的邪陣。

對方還是太心急了,就選在今夜動手,未免有太多倉促的地方。陸折衣暗歎道。

知茵卻是被陸折衣說得一時失笑,唇角僵硬地扯了扯,形成了一個極古怪的表情:“上品寶器?知茵寡聞,倒是從未聽說。隻覺若能與爺派上一點用處,便也心滿意足了。”

……黑發劍修一本正經說要“防著彆人”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愛了,可分明他自己都一點不設防。女子垂下眼睛,將心中那些隱約的愧疚與慌張都壓了下去。

修長的手指微微敲了敲桌簷,黑發劍修似對知茵的異常毫無所覺,隻道:“明日我畫一道靈符,將這寶器靈息封存,免得引人覬覦。待要用時,再揭開靈符。”

知茵心如擂鼓,她聽見自己問:“那今日?”

“便留在這吧。”

陸折衣偏過頭望她,神情雖依舊冰冷得如謫仙般不可觸及,那眉眼之中卻似有什麼消融,隻是一瞥便讓妖魔也要丟盔卸甲。

“多謝。”

他沒有笑,但是這樣暗藏溫柔的神情已是讓知茵控製不住地顫栗起來,她知道那人心軟至此,竟一分懷疑也不生。被全心全意信任的感覺如此暢快,讓她甚至忘記了,自己遞出去的並不是一份“好意”,而是將巫情徹底毀掉的一個詭計。

隻要想象到黑發劍修痛苦厭惡的神情,知茵火熱的心便如同被潑上冰水,涼得徹底。

便是那樣……便是那樣,那人應當會牢牢記住她這個背叛者,永生永世,再不忘懷吧?

縷縷青煙從桌案上的香爐中升起,靜謐如同遠山般的清淨香氣中,似染了一絲甜膩。

屋外連蟲鳴都無一兩聲,細密的腳步聲卻連成了一片,火把的光芒映亮著一張張麵無表情、頗是麻木的臉。

黑發劍修沒有醒。

這個狀況讓那個身形瘦削的上位者十分滿意——他正是那個在陸折衣劍下逃過,甚至伺機反傷的單靈根魔修,名號妙道。

不過顯然,他身後的村民都不認為這人是個魔修,態度恭謹至極,還帶著一絲敬畏。

“那魔修對我等道人十分警惕,我觸他不得,便由元陽尚存、心性純直的男子,去將這枚靈蠱種在他心間,叫魔修伏誅。”妙道顛倒黑白信口汙蔑之事做的熟稔,便是魔修中也少有人手段如此之臟——大多魔道追求的還是直白的殺戮,不加掩飾的作惡。

在一陣混亂的私語中,被妙道選派的人是村中族老的兩個兒子。兩人都麵目俊朗身形挺拔,很得姑娘們的青眼。

他們中一人接過把短刃匕首,被要求切開那“魔修”的胸膛;一人捧著個蠱罐,隻覺罐中似有活物在頂弄,毛骨悚然地想要丟開,又思及這是仙師交給他的“靈蠱”,苦苦忍耐。

知茵便站在眾人身後,冷眼旁觀,神情晦澀。

族老之子推開了房門,心驚膽戰地走了幾步,生怕那魔修拔劍而起,取了他們的性命。

好在一切順利,當他們步到床榻邊,看見那沉睡之人的麵容時,還是狠狠地抽了口氣,目光呆滯許久。

那日陸折衣氣勢太盛,幾乎無幾個人敢直視他的容貌。如今黑發劍修安靜躺在床榻上,麵容被屋外隱約火光照亮些許,僅僅是那些許便令人目眩神迷。

雪白的膚,墨染的發。這兩樣的強烈對比帶來的衝擊實在不小,便是由再口舌油滑的人也隻能變成口乾舌燥,訴不出其萬分之一的美貌。

持刀的男子聲音似乎啞了一些:“這、這人當真是魔修嗎?”

他的兄弟狠狠瞪了他一眼,低聲道:“那日的事你又不是沒看見!一個男人美成這個樣子……定然是妖孽沒錯了。饒是如此說,持蠱青年卻也始終沒有舍得將目光挪開。

屋外的“仙師”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他陰鬱地垂下眼睛,口中念念有詞,隻見原本還猶豫躊躇的兩個男子,目光陡然堅定了起來,眼中帶著失去理智般的狂熱,湊近了陸折衣。

那柄淬著毒,來曆陰邪的匕首觸及陸折衣的外衣時,迅速將法衣劃開一道口子,在白皙的胸膛處留下一道血痕。細密的血珠湧了出來,待還要更加深入時——

一隻冰涼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黑發劍修正沉默無言地望著他,黑色的眸子中映出了男人被魘住的樣子。極具衝擊力的美貌讓拿著匕首的男人“啊”了一聲,猛然回神,麵對如今的狀況慌得一批,不知這魔修如何就醒了過來。

“你要殺我?”

陸折衣的聲音在夜裡壓得極輕,顯得有些低啞,那其中未儘的慵懶之意實在讓人莫名麵紅。

“傀儡血蠱。”目光點過另一凡人手上之物,黑發劍修神色平靜,不再言語。隻從床榻上翻了下來,向屋外走去。

被他拋棄在身後的兩個凡人男子,頓時無措委屈得像個孩子。

發覺陸折衣醒過來時,妙道便背後一寒,身體緊繃了起來,麵色陰沉得像是當場就要開了殺戒。雖然傷過陸折衣,但他也吃了大苦楚,境界回落至聚氣初期不說,恐怕今後修行再難存進,叫他怎麼不怨,怎麼不恨?

可是當劍修走來時,那日劍法被全盤壓製,恐懼得再也拿不了劍的場景又浮現在眼前,那是深刻在他心中、永生無法拔除的心魔。

妙道簡直恨不得自己立即消失,假裝從未來過這個催命的村莊。

隻是他怎麼也想不通,那香爐寶器下的古陣法為何會失效?

這一切謎題在陸折衣與他相對而立時,解開了。

麵前的劍修,真元儘失修為儘散,竟是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凡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幾乎是抑製不住狂喜,妙道放聲大笑起來,絲毫沒有注意到幾道隱藏在暗處的目光,簡直凶戾得要將他拖出來生吞活剝。

黑發劍修站於眾人對立麵,如同叛離整個修真界般格格不入,明亮的火光沒有帶來一分溫度,隻是將他冰冷神情照得更清楚了些,修長的手指搭在劍柄之上,卻始終沒有抽出劍來。

如今的誅魔劍,與廢鐵無異。

妙道不在乎陸折衣是怎麼失去修為的,像這般謫仙跌入凡塵——甚至墮落得比凡人更不如的戲碼總是很有趣的。當驕傲與尊嚴的根基都被碾碎時,所謂的修真天才、正道之人,還能保持高高在上的一派淡然嗎?

很遺憾,陸折衣就是那種人。

等了許久也不見黑發劍修失態,妙道內心升騰起一股微妙的惡意。按理來說,麵對毫無還手之力的陸折衣,他大可不必再偽裝成正道,放手儘情屠戮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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