歎息(“我叫時招娣,我女兒叫時...)(1 / 2)

時招娣接到一個陌生電話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她正好和何雨還有任曉雪在一起,背在身後的手裡攥著兩個看起來沉甸甸的牛皮紙袋子。

“小月?你在哪兒呢?”

“媽媽,對不起, 我今天沒去考試。”

“我知道你沒去考試!你老師都告訴我了,你快跟我說你在哪兒?!”

電話裡, 時新月說了一個地方。

“小月……你……”時招娣不知道該說什麼。

何雨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湊在手機旁邊說:“新月, 你現在用的電話是借的麼?能不能一直打著呀?”

任曉雪打開了自己的車門招呼著大人和“小孩兒”都趕緊上車。

一隻手拿著借來的手機, 時新月小聲說:“媽媽……你彆著急, 我沒事, 我就在這裡不動。”

“你急死我了你還沒事!你老師還有你這個同學都找了你一個中午了!”

衣著精致的知性女性, 穿著T恤牛仔褲的少女, 還有一身塵土臉黑手粗的精瘦女人……這個奇怪的組合在幾分鐘後出現在了醫院旁邊包子店的門口。”

時新月的頭上包著紗布, 左手也被層層裹著, 她用一隻手吃完了最後一個包子。

攢的錢不夠律師費,律師阿姨說這個事情不重要,她們會為她提供法律援助, 還不錯。

律師阿姨人很好, 送她來了醫院,她身上的傷都被包了起來,很好。

肚子也填飽了,也挺好。

她不能去學校,這個樣子會嚇到很多人, 這個判斷也沒有問題。

至少現在, 沒有什麼可以讓人擔心的。

看著媽媽和何默默朝自己走過來的時候, 時新月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何默默的媽媽跟自己說的話,她要自己一定要有很好的人生。

現在她做的很好吧?

什麼是很好呢?她現在這樣是不是好呢?

她已經拚儘全力了。

“時新月你這是怎麼回事!?”女人暴怒的聲音響徹整個小飯館, 甚至可能震動了門外的樹上的葉子。

一道風從何雨的身邊刮過,快步躥到了最前麵的任曉雪――時新月的班主任。

“老師……”

時新月沒想到老師也回來,她小心地站了起來。

任曉雪一把把她摁回了凳子上。

時新月的身子一顫,任曉雪注意到了她衣服下麵還有更多的傷。

“時新月,你這樣……”

情緒這個事情是很有趣的,當幾個人心中擁有同樣的憤怒,她們聚在一起還是會產生分化,有人是發泄口,說著所有人心中想說的話,有的人在焦躁地想著一個個的問題,雖然她平時未必是個焦躁的人,有的人很冷靜,坐在那兒隻是會一點點檢查女兒身上的傷。

“都包好了啊?咱們去個大醫院拍個片子,看看骨頭。”放下卷起的上衣蓋住一大片的青紫,時招娣低聲對女兒說。

“沒有,骨頭沒事。”坐在一個更適合說話的地方――何雨的家裡,時新月有些局促,雖然她幾天前才剛來過這裡。

任曉雪還在暴怒中,學生被人打得像是遭遇了車禍一樣地出現在自己的麵前,直接點燃了這個老師全部的憤怒。

“你報警了嗎?不管是你爸還是誰,必須得讓他付出代價!”

何雨看了一眼時招娣。

穿著一條看不出本色的褲子,還有一件灰色的外套,時招娣離開沙發,帶著她的兩包牛皮紙雙腿叉開坐在了何家的餐桌旁,臉上沒有表情。

“老師,您彆擔心……我已經找好了律師,我要把他告上法庭,他打我的地方有監控,他之前打我,他上次在派出所也承認了。”

時新月細聲細氣,慢條斯理,能抬起來的那隻手在數著手指頭:

“我今天帶了兩千塊錢,他想搶,還讓我跟我媽要錢,不然打死我,這個是勒索……”

對於時新月來說,寫作文真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因為她的心裡藏了很多很多的話,一直沒有人可以訴說。

她不能告訴媽媽,媽媽會製止她,媽媽是為了她好,所以她不能說。

她不能告訴老師,老師也一定會告訴媽媽。

也沒有能告訴的朋友,在發現何默默給蓋歡歡保守了一個秘密的時候,時新月真的很希望何默默也是自己的朋友……今天她們都在這,時新月在這個瞬間甚至有了一種歡喜。

你們沒想到吧,我藏了這樣的一份東西,是一份很大很大的禮物。

我給我自己的。

你們快看呀!

“律師說,能讓他在牢裡過好幾年。”說這句話的時候,時新月是笑的。

“小月……你……你真心想告他,我跟我說,我……”時招娣歎了一口氣,“你哪來的錢呢?是不是又去撿廢瓶子了?”

“有些是,有些是我投稿。”女孩兒小聲說,“給作文雜誌。”

她沒有手機,都是手寫了稿子靠在信息技術課上敲下來,再發到雜誌的郵箱裡,稿費是打在了學校收學費的銀行卡上,她再找機會去提出來……五年來,時新月像個倉鼠一樣地積攢著錢。

何雨倒了四杯水,放在每個人的麵前。

“新月這是堅持了自己的想法……我覺得,也挺好的。”

其實何雨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她理解了時招娣,也能理解時新月,心裡也為時新月的做法高興。

也心疼,這是怎麼樣的一個孩子呢?她知道她媽是對她好,還是這樣沉默地堅持著做著這麼一件事――把自己生父送進監獄。

反應最大的人是任曉雪,今天她這個成熟穩重班主任的形象可謂是爛了個細碎。

高一(2)班班主任曉雪女士哭了。

“你早點告訴老師,老師肯定幫你想辦法,你不想告訴家長我就不告訴家長,你才上高一啊,你這……我……我現在覺得我這老師真是白當了。”

“老師,您……我……沒有……”時新月有點兒慌。

“唉,我覺得這個事情,還是你們母女兩個應該好好溝通,你媽一直堅持不想報警,她也是為你考慮,怕影響你以後考公務員。新月啊,你……”

何雨也想說你如果一直堅持表達,你媽媽也會聽得進去的。

可她覺得這種很好聽的話很不負責。

她不是時新月,她不是被打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逃出來的才成年的小姑娘,不是體重隻有六七十斤,不是……人間這份苦,她何雨沒嘗過,也就不配在彆人拚出了個遍體鱗傷之後再說彆人本不該嘗。

“小月啊……你這麼辛苦,你圖什麼呢?”時招娣的聲音有點啞,“我……你……你告訴我,你是不是今天故意去找他了?”

看見時新月有些驚惶地一下子站了起來,何雨的心裡隻有五個字:“知女莫若母。”

時招娣還是叉腿坐著,進了何家她就脫了鞋,赤腳踩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