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你會很疼,這一點很重要...)(1 / 2)

“我要說的都已經說完了, 如果你們還有什麼不滿,或者想到了解決問題的條件,可以再聯係我。”

看著麵前大大小小的四個女人, 林頌雪的爸爸對自己的女兒伸出手,他說:

“小雪, 不要胡鬨了,在我還願意忍耐你的時候跟我回家。”

如果說之前何默默還覺得林頌雪應該回家, 那是因為她在這裡對解決整個事情並沒有實際意義, 她現在不希望林頌雪回家, 就是完全站在了林頌雪的回家。

她回家做什麼呢?當那個“不良資產”嗎?

“林先生。”何雨買來的菜放在了餐桌上, 她一雙眼睛看著林頌雪的父親, “解決問題的條件一直都有, 也很簡單, 我希望您能在報紙上對何默默進行公開道歉。”

“道歉?”

林安看這對母女的眼神已經是覺得她們腦子有問題了。

“你們是不是收了彆人的錢, 故意拿這件事來威脅我?”

他又對自己的女兒說:“你看看你給我找的這些麻煩,如果不是你,我需要理會這些人麼?她們讓我道歉, 她們難道沒想過我道歉之後你的聲譽也會受到影響麼?這些要害你的人, 你偏偏要跟她們混在一起。”

林先生說話的語氣一直是一種很篤定的、因為堅信自己絕對正確甚至有些說教的,極為的“精英”,極為的“成功人士”,換言之,極為地看不起人。

就這幾句話的功夫, 何雨明白了為什麼自己的女兒會氣成這樣。

何默默一直站在林頌雪的前麵, 她說:“讓你女兒蒙羞的是你。你以你自己的意誌來規劃她的人生, 她根本沒有選擇和拒絕的權力,擺布完了之後你還覺得她是不良資產?!憑什麼?”

“這種人就是憑他自己自覺過得不錯, 你跟他生什麼氣啊,腦子裡塞的都是驢屎蛋子……”這時候說著話順便把何默默和林頌雪往房間裡推的是人於橋西。

何默默低頭看橋西阿姨。

於橋西又推又拽,一雙大眼幾乎要瞪出來:“你忘了之前怎麼跟你說的了,你說的這些話進不了他腦子,這事兒交給我們。”

“可是這個人他……”

“你跟我可是個什麼呀,過了今天,你就把這事兒忘了。”

把兩個女孩兒送進了何雨的臥室,於橋西又看了看默不作聲的林頌雪,歎了一口氣,這位暴躁阿姨難得說了一句安慰人的話:

“有時候把爹媽當債,比把他們當人,更讓人好過。”

說完,她關上了門。

門外是成年人的戰場。

“你們把我女兒關房間裡是什麼意思?”林安大步走過來,被於橋西擋住了。

“你女兒她不想走你看不出來麼?!來,我先跟你說說我是誰,我叫於橋西,前幾年也倒騰過地皮買賣,你應該知道我吧?彆人請不來我做什麼事兒來陷害你,你明白吧?何默默,是我乾女兒,何雨是我三十年的老姐們兒,你現在跟我說說,這事兒你想怎麼處理?也不用說錢,這事兒不是錢能解決的……”

眼裡全是錢權地位的人,就要先擺出錢權地位,才能跟他有得聊,這一點,何默默不明白。

於橋西也不希望何默默明白,何雨的女兒要是變成了這個德行,那可是夠何雨糟心一輩子的。

何雨倒了三杯水,放在了三個人的麵前,她說:“無論如何,一個道歉是一定要的,如果你不願意,你當然可以走,你能勸動了你女兒走,你也可以勸,但是我這邊兒家長什麼招兒,肯定還會繼續使。”

男人終於正眼看向了這個後來回來的少女。

“你是何默默?”

“嗯。”

房間裡,何默默坐在了床上。

林頌雪坐在何雨梳妝台前麵的凳子上。

她低著頭,好一會兒,她說:“我以為他會……更愛惜自己的麵子一點兒……也可能他覺得,當著彆人的麵這麼說自己的女兒,就是很有麵子的一件事吧。”

她沉默了多久,何默默就看了她多久。

“如果你們兩個能互換就好了……”何默默突然這麼說。

“互換?我?和我爸?”

林頌雪“哈”地笑了一聲:“那我一個月就把他家業敗光了。”

她笑完了,又安靜了很久。

“何默默,你跟你媽換了身體之後,有什麼感覺啊?有沒有覺得天突然變藍了,地突然變大了,這個世界一下子就變得廣闊了?”

何默默很誠實地回答她:“沒有。”

“沒有啊……”林頌雪歎了一口氣,她的頭發幾乎要乾了,開始變得溫柔而蓬鬆,她把一條腿搭在了床上,膝蓋微微抬起,在她仰起頭歎氣的時候,美得像是一幅畫,畫上是翻滾的青春,有明麗有糾結,有坦率有憂愁。

“如果我變成我爸爸,我一定會覺得這個世界變好了,甚至不用變成我爸爸,隻要變成一個大人,不用跟跟我爸媽有聯係,我一個人就可以,沒有錢,沒有保姆,都可以,給我一把最便宜的吉他,我可以在公園裡賣唱,我可以住最便宜的旅館……你知道麼?我真的研究過怎麼離家出走,有些旅館真的好便宜啊,三十塊錢就能住一天,我隻要能讓自己一個月賺到兩千塊,我就可以去流浪……

“我想過的,我可以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走,我可以睡在高速路補給中心的長椅上,我也可以睡在彆人家的地下室,我可以一頓飯隻花五塊錢,隻要能讓我離開我爸媽。

“可是後來我又覺得,憑什麼呢?我過得這麼苦,他們也不會愧疚的,他們會覺得我活該,有一天他們看見我,他們會告訴我他們給我的路才是正確的,我不知道我那個時候會不會後悔,但是我知道,一旦我後悔了,我整個人生都完了。”

林頌雪把雙腿曲起來踩在凳子上,抱住了小腿,下巴墊在膝蓋上,她就這麼笑著看著何默默:

“怎麼辦呢?我一直在想我該怎麼辦……後來我覺得我應該學他們的路,聽他們的,這樣如果我錯了,就是他們錯了,如果我做得比他們更好,他們也會誇獎我,而且,他們會向我低頭,就像我媽媽向我爸低頭那樣。這條路很安全……我跟你說過,我把我爸爸當偶像,就是這樣的偶像……”

何默默還是第一次聽林頌雪這樣剖析自己。

她笑著,就仿佛是拿了一把刀,一刀又一刀把自己的肚子破開,讓何默默看清楚裡麵到底有什麼。

“你每次都是這樣。”坐在床上的“中年女人”緩緩地歎了一口氣,眼睛看著林頌雪,“每次你遇到了什麼事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傷害自己,你不能這樣。”

“傷害自己?誰,我麼?”林頌雪瞪大了眼睛,臉上的笑容變大了,“我怎麼會傷害自己?你在說什麼?”

何默默搖了搖頭,接著說:“你是這樣的,你看見我和我媽吵架,你也立刻用語言紮自己一刀,從前也是這樣的……有人想要欺負我,你的第一反應也是先說自己有多不好……我是現在才明確的,你一直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