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默老大
升上高二之後, 因為選擇了物理化學生物，何默默留在了二班，調整後的高二（2）班走了不少人, 也來了很多新麵孔，對何默默來說還是產生了一定的困擾, 因為叫她‘默老大’的人更多了。
何默默從來沒想過，和媽媽的一場交換, 讓她的學校生活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從前她考第一不過是考第一, 現在她考了第一, 都會有人對她豎著大拇指說：“我們默老大, 文武全才！”
不是, 沒有, 彆瞎說。
何默默本以為在商場工作那麼久, 自己的社交障礙大概會緩解很多，現在她覺得這輩子大概都治不好了，畢竟她再賣八百年衣服也不會被人圍著說“文武全才”。
同樣留在高二（2）班的還有蓋歡歡和薛文瑤, 不過調整座位的時候她們都離開了何默默。
麵對兩個女孩兒離開時候的依依不舍, 何默默努力抑製住了縮起肩膀的渴望，在對方擁抱自己的時候抬起手拍了拍女孩兒的肩膀。
新的同桌還是個女孩兒，也是個何默默知道名字的女孩兒，叫譚啟葳，高一最後一次期末考試她隻考了全校前十, 坐在何默默的身邊, 她滿臉寫著“我下次一定贏”。
不過, 過了一個禮拜，她就被調開了, 因為紀律巡查的老師一個周的時間裡七次抓到她晚自習的時候不學習看著自己的同桌。
於是仍然給2班擔任班主任的任曉雪老師當機立斷把她調到了何默默前麵的前麵，讓何默默成了譚啟葳絕對的視覺死角。
何默默沒什麼反應，倒是有同學哈哈大笑，還起哄說：“粉絲就應該離偶像的生活遠一點。”
其實何默默並沒有在學校裡呆幾天，九月初就是物理競賽的預賽時間，她順利通過預賽，還要準備理論複賽和實驗複賽，物理老師恨不能跟她變成兩棵樹，就牢牢種在學校的物理實驗室裡。
九月底，她在複賽，也就是省賽中獲得了全省金獎，成功進入省隊，在省城的實驗高中裡參加集訓之後，十月的全國決賽，她獲得了金牌。
物理老師又高興又惋惜，兩分之差，何默默沒有進入全國前五十，無緣清華的物理冬令營。
反而是何默默安慰他：“老師，您彆難過。”
“一開始你進了省隊，老師覺得就足夠了，現在看了這個分數，唉，你努力了好幾個月呀！差點就能保送清華北大了！”
事實上作為一個隻準備了四個月的競賽選手，何默默能取得這樣的成績已經是相當了不起了，國內有很多“超級名校”從初中就開始選拔競賽苗子，這些競賽苗子放棄常規課程，通過長期的專項訓練拉升競賽成績，不管是學校的師資投入還是學生的日複一日付出都遠不是市一中和她的學生能比的。
何默默也已經是市一中創校以來唯一一名在全國中學生物理競賽中獲得了金牌的學生，上一次有人國賽拿金獎還是十六年前的數學競賽。
晚自習結束的時候，學校門口和籃球場兩邊都已經掛上了紅彤彤的橫幅。
那些橫幅把何默默的耳朵映得通紅。
“默老大！恭喜你呀！”
“默老大，你也太厲害了！”
“何默默，我能不能要你一張照片？你彆誤會啊，我妹妹明年中考了，我奶奶說讓我找你弄個護身符……那個，蹭蹭喜氣，明天我請你吃炸雞，行麼？要不我請你吃一個周的炸雞？”
同學們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讓何默默覺得走出校門的這一段路特彆長，特彆特彆長。
有高一剛入學的小孩兒轉頭看著說：“哇，那個就是何默默學姐啊！全國金獎，好厲害啊！”
說完，就會被高二的男生教訓了：“叫學姐能體現出默老大的牛逼嗎？都叫默老大！”
“去去去！看熱鬨少不了你們！有空蹭喜氣讓你妹妹回去多做兩本練習冊啊。”林頌雪騎著自行車從後麵衝上來，直接撥開了兩個男生。
她手裡拎著自己的校服外套，想蓋在何默默的身上。
這時候何默默轉過頭來看她。
何默默雙眼亮晶晶的，嘴角有一點點弧度，是在笑的。
林頌雪愣了一下，也笑了。
有林頌雪在旁邊，其他的同學都慢慢散開了。
快走到校門的時候，何默默突然聽見耳邊又有人叫自己“默老大”。
是林頌雪。
“默老大，被很多人喜歡，是不是挺好的。”
“嗯。”即使渾身僵硬，步履艱難，但是心中隱秘的雀躍不能否認，“我去參加比賽的那天，好多人都給我加油了。”
路燈照下來，每個人的影子都在她們的腳下。
“他們都沒我喜歡你。”
“嗯。”
“是你先走向我的。”
“我不記得了。”
“何默默！你怎麼學你媽調戲人？！”
“因為我是默老大呀。”
十六歲的少女抬起頭，看向初冬的天空，也看向前方。
穿著駝色外套的媽媽站在不遠處，笑容燦爛，對著她張開了雙臂。
差一點沒有保送，真的沒有關係。
有這麼多的喜歡和愛如光相隨，她已經能明白很多事並不是因為自己不夠好。
2.帶月亮一起旅行
雖然沒有進入國家隊大名單，在高二的寒假何默默還是去了北京。
因為時新月中獎了。
她喜歡的那個女明星每年都會搞許願活動，時新月在網上曬出了自己從全校第六百名進步到了全校前一百名的成績單，在努力和幸運的加持下獲得了可以去北京參加演員春節見麵會的活動。
因為時新月還是個學生，對方主動提出承擔三人份的來往高鐵票和住宿費用。
時新月和時招娣家裡就兩個人，於是時新月邀請了何默默。
何默默不太想去，一方麵是之前她準備比賽一直在外麵，媽媽開店之後很忙她也沒幫忙，想要多陪陪媽媽，另一方麵是她覺得時新月真正認定的好朋友是自己的媽媽。
何雨明白自己的女兒在想什麼，她跟自己女兒說：“我也買票，咱們一起去不就行了？正好我那個店關門到初六呢。”
年前，何雨的“雨不停”生意好得不得了，她從廣東和上海聯係了幾個質量、設計都不錯的小品牌，因為選品和質量都不錯，不僅從前在BO時候的老客戶們蜂擁而至，新的回頭客也不少，六月底開的店，招了一個店員，到了九月兩個人已經忙不過來了，十一月的時候時招娣工地上的項目結束了，何雨就把她拉來了自己的店裡幫忙。
一開始時招娣有些放不開手腳，她不懂什麼流行什麼版型，穿著何雨硬塞給她的“工作服”每天專注於倒騰貨架和收拾彆人穿過的衣服，月底何雨給她工資她還覺得自己拿得心虛。
北方冬天風大，工地上石灰、沙土掩蓋得再及時，一陣風出來還是少不了劈頭蓋臉的疼，彆說時新月了，連何默默也不希望時招娣繼續在工地賣力氣。
“彆著急。”何雨笑著對自己女兒說，“換行這事兒不容易，先讓你時阿姨摸熟了再說。”
時招娣體力好，肯吃苦，很多來找何雨的老顧客一開始覺得她跟服裝店格格不入，後來也都覺得她這個人挺好的。
正巧十二月初是時招娣的生日，何雨拽著她去收拾了一下發型，又選了一身有點潮的黑色毛衣加牛仔褲，這天時招娣在店裡乾活的時候總有人盯著她看。
兩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兒一邊選衣服，一邊小聲說：“這個姐姐好A啊。”
“對呀，感覺……也沒有很好看，就是氣質好A啊。”
時招娣沒聽懂。
剛從十六歲回來沒多久的何雨聽懂了，看了看時招娣，她笑著對兩個姑娘說：“彆以為又A又颯就是裝模作樣弄個短發，穿個長褲子，再擺個pose，乾活利落，為人可靠，那就是又A又颯。”
沒想到自己說的話會被店主聽懂，兩個女孩兒都有點不好意思，她們買好衣服走了，何雨對時招娣說：“她們倆誇你氣質好呢。”
時招娣一隻手插在兜兒裡，說：“彆哄我了，哪有什麼氣質啊？”
可是買衣服時候喜歡聽時招娣意見的人也確實多了起來，到了年根兒，何雨再說起明年打算把店鋪怎麼弄，時招娣已經不會說：“我開年就走，你彆跟我說。”這種話了。
這次去北京，時招娣在用了好幾天確定了自己女兒不是被騙了之後也挺高興的。
被困了半輩子的她希望自己的女兒多長長見識。
就算不是北京，上海深圳杭州成都……天南海北，能飛就好。
她沒有錢和家，沒有成為一棵能庇護自己女兒的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的女兒張開翅膀的瞬間不要阻攔她。
高鐵上，何雨發現何默默一直在念念有詞。
她一開始以為女兒大年初一坐火車還要學習，聽了好一會兒，她差點兒笑出聲。
“您好，雖然我是陪朋友來的，但是我一直很喜歡您《跳舞的小象》裡麵的林秋，希望以後能看到您有更多更好的電影作品。”
“您好……”
何默默沒有發現自己的媽媽正忍笑忍得很辛苦，為了防止自己在見到那個自己也很喜歡的女演員的時候僵硬成一塊標本，她在努力鍛煉自己的舌頭。
何雨笑得在自己腿上撓了一下，才小聲說：“默默，北京的博物館裡有愛因斯坦的照片吧？”
何默默轉頭看向她。
“你不是想對著愛因斯坦做那個瓦肯人的手勢……”何雨還記得那些何默默想做而沒有做的事情。
何默默呆了一會兒，才小聲說：“我想考上清華物理係之後再去做。”
“好，到時候我給你拍照。”
為期三天的見麵會行程沒有她們四個人想象中的各種大場麵，一共連人帶家屬三十個人，大家一起吃了個飯。
簽名，拍照，送禮物……明星送粉絲禮物，搞得時招娣還挺不好意思，連忙說“不能連吃帶拿不像話”。
何默默如願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她也得到了那個女演員的簽名、擁抱和笑容。
小女孩兒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按照何雨女士的話來說，就像是愛因斯坦老爺子複活了還答應收她為徒。
最高興的當然是時新月，那個溫柔又明亮的年輕女人站在她麵前，問她將來有什麼夢想，時新月小聲說自己希望將來能學法律，當檢察官或者律師。
說完，她忍不住哭了。
“我喜歡你演的每一個角色，她們陪著我走了很長很長很孤獨的一段路，現在我走完了，我以後一定會更好的。”
女人看著她，笑著說：“等你達成夢想的那一天，我還請你吃飯。”
她給時新月的照片上寫的是“致一往無前的月亮：你在前，影子在後，就是每一個不停前行的夜晚。――池遲”
3、孩子們的高考
回到家，是正月初五的下午，距離何雨開店還有不到一天的時間，距離林頌雪出國還有四天。
她走的那一天，何默默沒有去送她。
在林頌雪走的前一天，何默默說要請她吃飯，問她想吃什麼。
林頌雪說想吃肯德基。
於是她們一起去了初中時候一起去的那家店，寒假的肯德基裡人聲鼎沸。
“據說美國的肯德基根本沒有國內的好吃。”咬了一口漢堡，林頌雪對何默默說，“而且也沒有你陪我吃了。”
“你會有新的朋友的。”
“肯定啊，難道你以為我離開你就會過得不快樂，連朋友都沒有嗎？”說這句話的時候，林頌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