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廟外的石頭上吃東西。
米糕冷硬,野果也並沒什麼甜味,但這會兒也沒得可挑剔了。
沈令月大口吃完野果和米糕,這才覺得舒服了一些。
不再被饑餓感折磨,她這會也有了心情繼續想自己的處境。
丟掉手裡的果核,沈令月隨手又撿起兩顆外形光滑的石頭,放在手心裡慢慢盤轉,目光放空落遠,聚神想起事情來。
既然撿了一條命,自然要思考接下來該怎麼活著。
於眼下的她而言,生存是最大的問題,在解決掉生存這個最基礎的問題之前,沒有心思想其他的,當然想也是白想。
“她”是被惡霸趙儀逼上山來的,如果下山回家的話,以現在這個柔弱無力的身子,必定逃不開被趙儀強搶回去的命運。
報官是沒有門路的。
鄉裡的耆老無人敢得罪趙儀,縣衙官吏也都被他收買,但凡有人去縣衙告他的狀,先打上二十大板再說。
在這樣的地方,對老百姓而言,是沒有公道和王法這種東西的。
原身寧死也不願去給趙儀當小妾,身為一個現代人,沈令月自然更不可能願意去給人當小妾。
可如果不下山的話,她要在這荒無人煙的山上躲多久?
難道以後她就這麼偷摸著活了?
當然她也可以下山不回家,往彆處去。
但原身是個沒出過鄉裡的人,對外麵的世界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她孤身一人且身無分文往彆處去討生活,更為不現實。
若是被歹人盯上,處境隻會比眼下更加艱難。
沒有出路,難怪原身想一死了之。
沈令月正想深呼吸的時候,忽而靈光一炸,後知後覺意識到,原身所經曆的事情,她好像在哪裡聽過一模一樣的。
再凝神仔細想一會,想起來了。
執行抓捕任務前的周末,她和好友約了出去吃飯,她好友說自己最近看了一本古代小說,裡麵有個活在背景裡的角色跟她同名。
而這個炮灰角色所經曆的一切,和原身所經曆的一模一樣。
如果沒出差錯的話,她應該就是穿成了這個角色。
在小說裡,原身沒有死於這次滾落山坡。
她在山上又躲了幾日,帶上山的乾糧吃完後,沒等到哥嫂來給她送吃的,她心裡實在忐忑不安,便下山回了趟家。
到家不見哥嫂,問了鄰居才知道,他們已經被趙家家丁失手打死了。
原身悲痛欲絕,自己也沒能躲過趙儀的魔爪,被強擄了回去。
萬念俱灰之際,原身用一根白綾把自己吊死在了房梁之上。
想到這裡的時候,沈令月盤轉石頭的手早也停下來了,並且忍不住把石頭握在手心裡握緊了。
若是在前世,她有一身警服傍身,必不會讓這樣的惡徒多逍遙一日!
片刻後想到現在的自己,沈令月又無力地鬆了口氣。
伴隨著心裡鬆掉的這口氣,捏著石頭的手指也下意識鬆開了。
而手指一鬆開,沈令月驀地愣住了。
目光落在自己的手心裡,她眼神微怔——原本完整的兩顆石頭,竟然在她手心裡裂成了四五塊。
片刻後她眨眨眼睛,睫毛輕扇。
還不錯,老天爺給她留了一條活路。
沈令月心裡悶的氣徹底鬆了。
她扔掉手裡的石頭,拍兩下手心,起身回破廟,彎腰收包裹。
***
晌午過後,日頭偏了西,熱度也降了一些。
沈家院子裡,枝葉繁茂的枇杷樹下陰影落成片,葉間有習習涼風。
沈俊山和媳婦吳玉蘭在樹蔭下搓麻繩。
兩人都沉著麵色不說話,吳玉蘭停下手裡的動作,端起放在旁邊小竹凳上的茶碗喝口水。
喝水的時候不經意瞥到鄰居柳嫂子正探頭在院子大門上。
吳玉蘭放下茶碗,出聲叫了句:“嫂子。”
柳嫂子轉頭往院子裡多看上兩眼,小聲問:“今兒那些人沒來?”
吳玉蘭搖搖頭,沒回答這個話。
他們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趙儀沒有因為他們拒絕了媒婆,就放棄納沈令月為妾,在沈令月匆忙躲上山的第二日,他就帶著家丁親自來了沈家,直接問沈俊山和吳玉蘭要人。
沈俊山和吳玉蘭交不出人,他們便在沈家吃喝作踐到晚上才走。
家裡的油鹽糧食,他們糟踐的比吃的多,養的下蛋母雞和看門的大黃狗,也都被他們宰了下鍋,吃了個乾淨。
對於平頭老百姓而言,這些都是他們的命根子。
沈俊山和吳玉蘭敢怒不敢言,隻能忍氣吞聲由著他們這麼禍禍。
柳嫂子看吳玉蘭搖了頭,便試著步子走進了院子。
她手裡拿著納了一半的千層鞋底,走到吳玉蘭旁邊的小竹凳邊坐下來,又小聲道:“是不是折騰了這兩日折騰夠了,往後都不來了?”
沈俊山和吳玉蘭哪裡知道,自是不回答。
柳嫂子也知趙儀的惡名,想著他怕是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因歎口氣又說:“俊山,玉蘭,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他們日日這樣過來折騰,你們能扛得住幾日?想來這就是月兒的命,要我說,你們不如就把月兒嫁到趙家去,得份聘禮還有十兩銀子,豈不好?”
沈俊山聽到這話倏地抬起頭,聲音硬道:“我豈能為了十兩銀子就把我親妹妹送給他那樣的人?那我成什麼人了?趙儀他早已妻妾成群,趙家那就是個虎穴狼窩,我妹妹跟了他能有什麼好?”
柳嫂子又道:“可月兒眼下叫陳家退了親事,又被趙儀盯上了,即便不跟了趙儀,她又還能找到什麼樣的好人家?趙家到底有錢有勢,在朝中還有靠山,便是嫁過去做小,隻要能籠絡住他的心,那過的也是好日子。這趙儀又是依著禮數請媒婆上門提親,又是親自來找人,可見是真對月兒上了心。你們也勸勸月兒,讓她彆犯癡,放聰明些。月兒到趙家有了好日子過,你們的日子又能差到哪去?”
“嫂子,您是來給趙家當說客的?”
吳玉蘭開口打斷柳嫂子的話,聲音沒有沈俊山那麼硬,“我們沈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月兒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我們絕不會做拿自己的妹妹去換銀子換好日子這種事,這是賣妹妹。在咱們樂溪縣,誰不知道他趙儀的惡名,我們如何能讓月兒去伺候他這樣的人?他不過見月兒生得好,一時起了色心,到手後新鮮勁過了,丟開了手,月兒在趙家又能有什麼好日子過?為奴為妾,死了怕都沒人問。”
柳嫂子聞言歎氣:“唉……”
而這口氣還沒歎完,忽聽到院子大門上傳來一聲:“今天有點事耽擱來晚了,讓我看看,沈姑娘今兒回來了沒有啊?”
柳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