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敢助盯著自己手裡拎著的“孩子”。儘管自稱神明,但被凡人這樣稱得上無禮的對待,他似乎也沒覺得受到冒犯,隻是瞪圓了天真懵懂的眼睛,一直望向人類。雖然沒有說話,但是清澈的眼睛裡清清楚楚地寫著:“你還有什麼問題?”
天已經放晴了,風雪已經過去,可雪山的山頂仍然風很大,吹得春川樹身上寬鬆的單衣搖搖晃晃。在小孩子的形態下,這個“神”的腿看起來都沒有大和敢助的手腕粗。就算大和敢助還記得他剛才一箭射破暴風雪的壯舉,仍然覺得自己現在變成了一個虐.待兒童的人渣。
“咳,所以,穿成這樣就跑出來,是因為你根本不怕冷嗎?”他暫時擱置了太多疑問,莫名其妙地開始關心起神明的身體。
“不是呀。穿成這樣,是因為我本來在睡覺,並不是因為不怕冷。”
——雖然確實也不怎麼怕冷就是了,不過作為一個會認真答題的小學生,春川樹很有仔細審題的意識,針對大和敢助的問題認真作答。
大和敢助本來想放下春川樹的,聽到這個答案,頓時誤會了他是在說自己還是怕冷的,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什麼鬼?難道神明也會感冒嗎?
他黑著臉大聲質問:“那怎麼不早說?!”
說著,他飛快拉開羽絨外套的拉鎖,重新把春川樹塞了回去。
春川樹被訓得滿頭霧水。
他好像還從沒見過會對自己這麼凶的人類,既新奇,又有一點委屈,小聲嘀咕道:“可是,我早就說過了嘛。我本來是在安室哥哥家裡睡覺的。敢助叔叔,你的記憶力有點不太行哦。”
大和敢助抱著春川樹,小心地挑選山脊上能下腳的路線行走——他可不想讓這個神再變大扛著自己跑了。
他回憶起剛遇見這孩子時,他的確說過這些話。可當時他還以為是居心叵測的壞人想要趁著家長出差,趁機拐騙謀害可憐小朋友。但經過不久前的雪崩,再重新回憶春川樹說過的話,“爸爸出差”“有個哥哥去他家住”什麼的,整個故事好像立即變得微妙地不同起來了。
——能夠被神明稱為“爸爸”,多半也是神明。隻是沒想到神明也會把外出公乾叫出差,社畜的感覺一下就濃鬱起來了啊。
大和敢助對打探其他神明的行蹤沒有興趣,他關心的是比較實際的問題。他問:“你說的那個安室哥哥,是和你一樣的神明,還是人類?”
“唉?安室哥哥當然是人類了,敢助叔叔,這個世界上並沒有那麼多的神明喲!”春川樹先是努力矯正了一下大和敢助好像歪掉的世界觀,然後忍不住高興地誇獎大和敢助,“沒想到敢助叔叔這麼好,竟然說到做到,真的相信我說的話了呢。其他成年人類都把我當小孩子,好像不怎麼認真聽我說話。”
“你少瞧不起人了。”大和敢助感到些微的不爽,“剛才你直接長大了差不多十歲,踩在雪上沒有腳印,說想要翅膀就能飛,還一箭把風雪都給止住了。我再不信,那不是固執到發蠢嗎?再說……”
大和敢助稍微有點彆扭,可還是堅持說了下去:“是你先相信我,把自己真實的身份說出來的。”
他把懷裡的孩子向上顛了顛,回憶起他聽說滑雪場會有許多小孩就毅然說出身份調轉方向的樣子,感覺這個小家夥完全就是自己小時候想象中神明該有的樣子,溫柔又有慈悲。
大和敢助低聲說,“是你救了我,還實現了我的願望。如果我連相信你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到,那豈不是太差勁了?”
春川樹十分開心,窩在大和敢助懷裡露出快樂的笑容。
他對自己剛才贏的那一局也是非常滿意的,不過還是拍了拍人類,貼心地安慰人類:“沒關係哦敢助叔叔,不要對自己要求那麼高,就算做不到,也不算太差勁。”
大和敢助發出不認同的嗤笑聲。
“怎麼了?是不是在遇到我之前,你說的那些人類——比如安室先生就沒做到,才讓你對人類的要求降到這麼低?”他犀利地問。
沒等春川樹回答,大和敢助就徑自說了下去:“我和你說,雖然我過去是沒見過類似於你這樣的存在,可我覺得,我們這裡的神明應該還沒稀少到值得讓你為死活不信自己的人類開脫的地步哦。”
“唉?”春川樹發出不信的聲音。
“傳說中,我們這裡可是住著八百萬位神明,一粒米上就有七個。”大和敢助壓低聲音說。
“什、什麼?一粒米上就有七個,那每個人類每天豈不是都要吃掉好多的神明?!”
好騙的神明什麼都信。雖然理智上知道人類不至於這麼厲害,但還是像大多數不太信有鬼可還是怕聽鬼故事的小朋友一樣,緊緊抱住自己瑟瑟發抖。
大和敢助忍不住笑出了聲。他拍了拍春川樹的後背,安慰道,“怎麼可能吃掉神明呢——可能隻是吃掉了他們的家吧。”
春川樹回過神來,想到他的家也是爸爸的家,爸爸是不會允許自己的家被吃掉的,頓時就不怕了。
大和敢助發現了他的變化,不知為什麼竟然有一點失望。
……
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大和敢助的體力也差不多耗儘。雖然在雪山過夜不怎麼安全,可在夜裡趕路更危險,恰好他發現了一個背風的山洞,於是就抱著春川樹刨雪撿了點枯枝枯葉,在山洞裡燃起了篝火,在跳躍的火光下專心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