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掖庭署令張尚今早死在九龍池的事,太後娘娘已有所耳聞。”寧晏禮道:“而這顆珠子,便是從他屍身手裡扒出來的。”
殿內一隅正供奉著佛像,金佛莊嚴,慈目垂眸,仿佛透過嫋嫋檀香俯瞰那顆明珠。
陳太後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顫抖抬起指尖,“你,你竟從逝者手中——”
寧晏禮轉身走到佛龕前,用帛錦墊著將明珠奉在香爐中間。
之後他微垂玉頸,雙手合十,淡淡道:“臣聽人說,天道昭昭,因果不爽。依太後娘娘所見,長公主既沾惹了張尚的死,應會落得什麼樣的下場?”
聽出這話裡的威脅,陳太後不禁身形一晃。
躲在帷幔後的陳暨見此終於忍耐不住,快步衝出將陳太後扶住,“太後娘娘莫要信這奸宦信口雌黃!張尚曾侍奉娘娘多年,公主亦對其頗為信任,怎會突然下此殺手?張尚之死怕不是這奸宦從中作梗,用明珠誣陷公主!”
寧晏禮放下雙手,回頭看向陳暨,冷然笑道:“原來車騎將軍也在。”
他話中帶著譏誚,陳暨猜到自己方才就已被發現,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你這奸佞之徒,立於佛前也敢妄語,就不怕遭報應嗎!”
寧晏禮笑意收斂,一雙鳳眸被墨色染儘。
怕遭報應,應是你身邊那位太後娘娘該想的事。
這話在他心裡說出,但口中卻道:“臣心裡的天,隻有陛下一人。隻是臣不知,這顆明珠若是呈到陛下麵前,陛下會是什麼反應?”
陳暨渾身一震,瞪大眼睛接不上話了。
在宮中明目張膽誅殺內官,無異於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放火,以李洵的性子,此事很難善了。
他轉頭看向陳太後,本想請她拿個主意,卻見其指尖扶額,一時頭暈目眩,幾乎連站都站不穩了。
“依照寧侍中的意思,想必此事還有寰轉的餘地,寧侍中究竟意欲何為,還請直言吧。”良久,陳太後緩緩開口。
她沒有想到,短短一夜之間,寧晏禮手中的籌碼竟已壓得她與陳氏難以喘息。
“太後娘娘聖明。”寧晏禮唇角勾起,一雙眸子泛起幽暗的冷光,“北郡紛擾不斷,陛下一直為此憂心,此時若以長公主和親北魏,一則了結陛下心事,二來公主為大梁遠嫁,張署令的死,陛下定不會再追究。”
此言一出,陳太後與陳暨同時怔愣。
“你幫霍家拿了兵權,竟還要陽華和親?”陳太後怒不可遏,“寧晏禮,你莫不是太貪心了些!”
“臣不敢貪心,是太後娘娘忘了,這裡麵還掛著陳璋的一條性命。”寧晏禮冷聲道。
他目光中帶著戲謔,隔著珠簾望向陳暨,“如此算來,還是臣吃虧了些。陳將軍,你說是嗎?”
陳暨聞言臉色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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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後門,青鸞走進假山陰影。
李慕淩已在此等了半盞茶的功夫,見她才來,急道:“阿鸞,怎麼耽擱這麼久?”
青鸞自然避開他伸出的手,瞄了一眼東宮的方向,“東宮人多眼雜,我是待太子午睡才得機會出來的,世子若有吩咐,請儘快長話短說。”
她語速很快,一副腳跟沒落隨時要走的模樣,頻頻回頭張望時,因為宮髻梳得整齊,露出耳後到領口之上一片白皙的皮膚。
光滑的側頸落在李慕淩眼底,他心跳滯了一下,一時竟忘了急著要找她的目的。
青鸞回過頭,見他怔然不語,不禁疑問:“世子?”
李慕淩回過神,臉上劃過一抹尷尬,隨口遮掩道:“上次——”
他頓了頓,本想說上次青鸞提到遺失的玉簪,其實是在寧晏禮手中。但話到嘴邊卻突然止住,轉而道:“上次要查漪瀾殿的細作可有結果了?”
“已經查到了,但是沒有機會下手。”青鸞露出難辦的神情。
“哦?”李慕淩一愣,沒想到此事竟真查出結果,詫異道:“是何人?”
“那細作名喚慧兒,應是寧晏禮的人,她原在漪瀾殿當差,事發後,寧晏禮從掖庭保下了她。”青鸞道:“她常在寧晏禮身邊,我不好下手。”
張署令已死,隻要將那晚的事推到慧兒身上,慧兒無論曾向長公主透露過什麼,都不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