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婆婆的雙眼瞪大,都已經多少年沒聽過這個詞了。
娶鄉下窮苦人的姑娘小哥兒衝喜,是城裡富戶才會乾的事情,嫁過去是要折福折壽的,除非走投無路,否則沒有哪個父母肯把親生孩子推進火坑。
“這個數。”魏嬸子比了五個手指頭,意思是五十兩白銀。
旋即歎氣:“原本村裡沒哪家肯答應的,結果前兒個董念家的上山摔斷了腿,欠了醫館不少藥錢,家裡實在沒轍了,祺哥兒又是個孝順孩子,便偷偷瞞著他伯母,自己去答應了那人。”
醫館雖然能治病救人,卻絕非是什麼好去處,尤其是縣裡的大醫館。
除了醫藥費用,每日還需支付粟米兩升,柴炭錢三百,重傷重病的,沒個幾十兩銀子都下不來,足夠把一家子拖垮。
“可憐哎。”魏嬸子道。
錢婆婆瞧著那逐漸遠去的鮮紅背影,最終也隻能歎息了聲。
蕪河村東儘頭,臨近蕪水河畔,是座已經有些年頭的破舊宅院。
矮牆上的白灰大多都已經剝落了,露出裡麵青黑的泥磚。
阮祺壓住被風卷起的衣角,站在門前深吸了口氣,心底默念著等下成親要做的事。
拜堂,祭神,合巹,同榻。
按照規矩,衝喜不能有外人在場,先前與他做交易的仆役已經提早離開。
接下來的一切都要阮祺自己來完成。
舊宅的大門沒有上鎖,伸手稍稍用力便能夠推開。
前院雜草叢生,四周到處都透著潮氣,黏膩又沉重,身處其中,仿佛浸泡在深冬的冰水裡,直叫人遍體生寒。
“嘩啦”。
遠處傳來細細流水的響動。
阮祺打了個哆嗦,不敢在原地停留,越過地上的雜草,快步朝屋內走去。
好在房間裡還算整潔,外間灶台鋪了灑金的紅紙,上頭擺著神龕和果盤,兩邊立著雕喜鵲祥雲的大紅喜燭。
都是村裡成親時慣常用的布置。
看見熟悉的事物,阮祺稍稍安下心來,點香祭了神像,又自己和自己拜過天地,確認沒什麼疏漏後,才試探著開口。
“那個咳,夫君?”
這一聲自然不會有任何人回應,但阮祺還是開口道。
“已經拜過天地了,接下來該喝合巹酒了,你現在起不來,我喂你稍稍喝一點吧。”
怯生生的嗓音回蕩在周遭,阮祺緊攥著自己的衣角,鼓足勇氣邁進裡間的臥房。
臥房並沒有太多家具擺設,隻有靠牆角處擺放著一張架子床。
帷帳掀起,露出裡麵清晰的人影。
那是才剛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
雙眼緊閉,大大小小的傷疤幾乎遍布全身,臉頰和前胸處尤其嚴重,大片焦黑的痕跡已然分不出原本的膚色。
簡直像是整個撕碎後,又重新拚湊在一起的。
阮祺瞧了眼便再不敢細看,慌忙撇開視線,望向床頭上擺放的酒水。
酒具是仆役事先預備好的,沒有酒瓢,隻有一壺竹葉青,及兩盞普普通通的白瓷小杯。
“來喝合巹酒吧。”阮祺開口道,努力穩住發顫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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