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舒睜開眼時,又看見了讓她熟悉的場景。
暖黃色的夕陽餘暉灑在窗台上,靠窗的矮櫃上放著一個插著臘梅的細頸花瓶,在眼前的是黃花木的圓桌、青色繡花軟布,桌上擺著六道熱氣騰騰的飯菜與一道湯,她的朋友們正圍坐在桌前,有說有笑地吃著晚飯。
沒有濃鬱的血腥味,沒有滿地的屍體,也沒有可怖的殺手,有的隻是溫馨又平淡的日常,平淡地叫沈望舒簡直想哭。
她賭對了!
果然是因為陸晏時和柳半夏的死亡,導致原世界線崩潰,所以她才能夠避免清空當前記錄、全部重頭再來的悲劇,兩次都重生在這個時間點上,就是因為這個世界不允許男女主角的死亡,要她一次又一次地來拯救他們!
用不著這個破世界提醒,她也一定要救他們。
沈望舒不知道為何那些殺手突然改變策略,更沒想到對方埋伏在此的人數居然有近十人之多,如今她們逃逃不掉,留又留不得,又與死局何異?
她腦子裡的沈妄姝被嚇壞了,一直在嗚嗚地哭。
沈妄姝自己本就是個養尊處優又怕死的大小姐,如今段時間內瞧見這樣多的死人,又瞧見自己的心上人與沈望舒一遍又一遍地被殺,她又如何能不害怕不心疼?偏偏她又是個傻的,除了乾著急之外也想不出任何辦法來,隻會一遍又一遍地念道:“怎麼辦,怎麼辦……”
沈望舒沒有回話,卻突然將手裡的碗往桌上一扔,道:“不吃了!”
那白瓷的碗被她摔得“咚”一聲響,木製的筷子啪啦啦地掉到地上,眾人被她的動靜嚇到,皆側過頭來看她。
“都彆吃了,”沈望舒皺著眉道,“你們現在全都到樓下大廳去等我。”
她連解釋都不願意多解釋,生怕多說幾句話就耽誤了時間,蠻橫地指揮他們所有人到樓下去,梅停雲和上一世一樣,滿臉不解地要問她為什麼,怎麼好好的突然要走?隻是他一句話還沒來得及問出口,身旁坐著的陸晏時、柳半夏和卑路斯就先後放下碗、站起身來準備下樓,好似被沈望舒訓練過的狗一般聽話,梅停雲見狀也隻得悻悻放下手裡的碗筷,和大家一起去做一條聽沈姑娘吩咐的狗,半句怨言也不敢再有了。
沈望舒又喊了一聲陸晏時:“陸公子,你陪我到樓上取個東西再走。”
陸晏時求之不得。
他死了兩次的記憶已經被全部清空,並不知道沈望舒這異常的行為究竟所謂幾何,隻是陸晏時秉承著“沈望舒要做的事情即便沒有道理也是一種道理”的人生信念,十分願意陪著沈望舒做一切無理取鬨的事情。
沈望舒步履匆匆地走在前頭,也不知在急些什麼,陸晏時跟在她身後上了樓,又走進她的客房裡,眼睜睜地看著她緊張兮兮地關上了門。
陡然與心上人共處一室,陸晏時的心裡還未來得及生出些旖旎的心思,就瞧見沈望舒突然將床榻上的褥子全都抖落開來,又去撕扯掛在上頭的床幃,怎麼看怎麼不對勁,陸晏時這才開口問她:“沈姑娘要做什麼?”
沈望舒正在往桌椅上頭倒燈油,聽見陸晏時的詢問,頭也不抬地回道:“老娘看這客棧不順眼,準備一把火給燒了!”
她既然自己搞不定這件事,那就想辦法找外援來!
陸晏時卻心裡一驚,趕忙走上前來拽住她倒燈油的手,皺著眉頭,用難得嚴肅的語氣與她說道:“沈姑娘,縱火是重罪。”
即便他再如何盲目地認定沈望舒做事自有她的道理、再怎麼癡迷於這個姑娘,都沒有看著她去犯罪的道理,當然要上手製止她。
此時屋內並未點燈,隻剩窗外一點夕陽懶懶地灑進一點光在窗上,沈望舒借著這一點昏暗的光,抬起頭去看陸晏時的臉。
他眉頭緊鎖,眼裡擔心有之,疑問有之,偏偏就是沒有對自己的責怪,仿佛隻要沈望舒放下手裡的東西,他就能夠當這件事沒發生過一樣,沈望舒看著看著,不自覺地想起陸晏時前兩次死之前看向自己時,臉上也是這樣擔憂的眼神。
她想到他滿臉是血的模樣,想到他在眾人圍攻之中倒下的模樣,那副樣子與麵前的陸晏時重疊在一起,叫沈望舒再也控製不住,鼻子一酸,眼淚“啪嗒”一聲就從眼眶裡掉了下來。
陸晏時登時慌了,趕忙抬起手用衣袖去擦沈望舒的眼淚,又哪裡還記得要去製止她?他壓低了聲音,柔聲道:“是我錯了,是我太凶了嚇著你,你彆哭,好不好?”
他那語氣宛若在哄一個三五歲的幼童,為她擦眼淚的動作也十分輕柔,又哪裡會嚇到她半分?
沈望舒沒法告訴他大家都死了兩回、若是不想辦法還要死上第三回的事情,更不能告訴陸晏時自己知曉未來的事情,她憋著一肚子生死攸關的秘密著實難受,隻能邊哭邊和陸晏時說:“不是、不是的……”
“我不是任性,也不是圖好玩,我就是再如何驕縱蠻橫,也不可能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沈望舒呆愣楞地站在原地,任由陸晏時給自己擦眼淚,“我沒辦法告訴你原因……但我這樣做都是為了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