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娘不想讓她嫁入高門,是不是因為自己不是叔叔的嫡親侄女,隻不過是收養的而已?
越想心裡越慌亂,黃鸝給她倒了碗茶,勸道,“小姐千萬彆憂心,您年紀還小,定親也不是一兩日就能定下的事情,夫人擅自做主本就不合規矩,您也不要跟她頂撞,等將軍回來,肯定會為您做主的。”
主仆兩個正說著呢,門外傳來春蘭的聲音:
“小姐,夫人請您去一趟。”
心房一顫,小姑娘強打起精神,深吸一口氣,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衝著春蘭點了點頭,這才跟在她身後,往薛素房中走去。
進了主臥,她發現劉怡卿竟然也在,眼神不自覺落在嬸娘手裡的小冊子上,蓮生咬著下唇,忐忑不安的坐在圓凳上。
房門關緊,屋裡放著的冰盆子滲出絲絲涼意,氤氳的白汽飄散在空氣中,緩解了夏日的燥熱。
“京城裡的姑娘一般都是十三四定親,你年紀也不小了,方才我翻了翻這本冊子,還真看到了幾名不錯的人選,我用朱筆勾出來了,你瞧瞧怎麼樣。”
小姑娘接過書冊時,薛素碰到了她的指尖,隻覺得十分冰冷,不由關切問道,“是不是受風了?我讓丫鬟將冰盆子給撤下去?”
“不用,侄女沒事。”蓮生呐呐說著,緊緊盯著紙頁。
之前在安寧村時,她並不識字,後來一家子搬到了涇陽,嬸娘請了女先生教了數月,這才認識幾個簡單的字。
虧得這冊子寫得並不複雜,蓮生囫圇著也能認全,看著一頁頁的商戶,她的心慢慢往下墜,從骨縫中透出一陣寒意。
好歹也是一家人,嬸娘為什麼要這麼對她?就算自己出身不佳,嫁個讀書人也是好的,將來說不準有機會當個官夫人,而不是像商戶一般,見到彆人就點頭哈腰阿諛奉承。
士農工商,士為首商為末,要是真成親了,她哪裡還有什麼出頭之日?
越想就越是悲憤,蓮生死死低著頭,指甲死死摳著掌心,她默念著叔叔的名字,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叔侄兩個相依為命這麼多年,叔叔肯定不會讓自己受苦!
心底湧起一絲希望,蓮生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啞聲道,“侄女覺得哪個都好,全憑嬸娘做主便是。”
小姑娘的神情雖然有些不對,但薛素隻以為她是在害羞,並沒有多想,倒是一旁的劉怡卿看出了幾分,不過這是彆人的家事,要是她多嘴的話,恐怕會有挑唆之嫌,還是再看看吧。
若蓮生真對素娘存了憤怨,日後提點也不遲。
“罷了罷了,你先回去吧,這段時日上午跟李管家學做賬,下午多看些書,也彆累著了身子。”
低低應了一聲,蓮生從主臥中離開,回到自己房中後,眼圈陡然紅了。
屋裡隻有黃鸝一個丫鬟伺候著,看到小姐這副模樣,這伶俐的奴才怎會猜不出發生了什麼事?她眼珠子骨碌骨碌直轉,關切地勸說著,“小姐,您彆太難受了,否則讓夫人得知,恐怕會覺得您對她不滿。”
“我就是不樂意又如何?明明我倆都是安寧村的村婦,憑什麼嬸娘就能高高在上,當個將軍夫人,而我卻隻能嫁到商戶人家,一輩子都過著卑賤的生活?”
說這話時,蓮生早就將自己當年吃過的苦忘在腦後,仿佛之前在鄉下的日子根本不存在一樣,她天生就是官家小姐,怎麼能跟那些低賤的人為伍?
黃鸝恨不得捂住她的嘴,急急道,“您小聲些,府裡是夫人管家,將軍還未回來,要是真將人得罪死了,奴婢實在是怕小姐受苦啊!”
這話說的不假,身為蓮生的貼身丫鬟,黃鸝肯定是要跟著主子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隻有主子嫁入高門,她日後才能有好日子過,要是真成了小門小戶的夫人,就算爬床當了小妾,也沒什麼意思。
人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在將軍府當丫鬟,可與彆處不同,這個道理黃鸝哪會不明白?她這麼汲汲營營,全都是為了自己打算。
隻可惜蓮生不懂,被丫鬟當了槍使,偏偏還一無所覺,以為薛素在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