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
李氏還沒死,甚至沒有昏迷。
一看到林朝月,她麵頰猙獰,眼底滿是驚恐之色,大張著嘴,發出啊啊的聲音,卻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隻因她的舌頭在昏暗的牢房中被人拔了去,無論素心堂有多麼精妙的醫術,都不能讓她恢複如初。
林朝月身為大夫,一眼便能判斷出李氏的症狀,抓住她的手腕,仔細探聽著脈相,發現李氏還受了頗為嚴重的內傷,若是不好好將養,恐怕沒幾年好活了。楚清河當真狠毒,為了那個粗鄙不堪的賤人,做了此等傷天害理的惡事,難道他就不怕遭報應嗎?
有些人當真奇怪的很,譬如林朝月。
分明是她指使李氏去到顏如玉中,但見著自己的丫鬟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不知反思自己的錯處也就罷了,竟還將所有罪責推到了薛素身上,此等品性,與禽獸也無太大差彆。
來到素心堂看診的病人,大多都是有頭有臉的士紳,平日裡自持身份,很少與平頭百姓接觸。此刻瞧見這裝在麻袋裡的婦人,一個兩個紛紛以手掩麵,仿佛看到了什麼汙穢之物一般,也顧不上看病了,飛快地轉身離開。
李氏在林朝月身邊伺候多年,主仆之間也有些情誼,吩咐學徒將人抬到屋中,她親自處理傷口,仔細包紮,雙眼帶著濃到化不開的沉痛之色。
煦容站在母親跟前,眼眶通紅,兩手死死摳著門框,哭道,“娘,薛氏欺人太甚,她不止搶了咱們得桃木珠,還一再與林家作對,這樣的人,不徹底將她毀了,女兒委實不甘。”
林昭坐在木椅上,灰白的眉頭緊緊擰起,開口勸說,“煦容莫要胡鬨,薛素到底也是林家的骨血,還是輔國侯夫人,將人得罪死了,對咱們沒有半點好處。”
“外祖父,家裡的藥材生意都被二房三房搶了去,就算將楚清河拉攏過來也沒甚用處,更何
況,眼下掌握軍權的是承恩侯,與楚家沒有絲毫乾係,就算您想另起爐灶,也應當將目光放在肖家才是。”
煦容早就打聽清楚了,楚清河遭到聖人忌憚,從邊城回來,就再也沒去過城北大營,後來更是將手中的軍權主動交了出來。
就算他是輔國侯又如何?沒了忠心耿耿的兵丁,楚清河與廢物也沒有什麼差彆,隻要承恩侯打了勝仗,京城的百姓便會漸漸將他遺忘,屆時看他們還怎麼跟林家鬥!
“承恩侯?”林昭初到京城,不太清楚京中的形勢,也不知這承恩侯究竟是何人。
林朝月已經將李氏的傷口包紮好了,也用了最好的金瘡藥粉,隻可惜受傷容易養傷難,沒個半年,李氏想要下炕都不是易事。
“父親有所不知,現如今,宮裡最受寵愛的肖妃娘娘,就是承恩侯的嫡親女兒,為聖上產下了九皇子,肚子裡還懷著龍胎,若是再生下一位皇子的話,那地位便會穩如磐石,越發地不可動
搖。”
林昭麵上露出絲絲猶豫,右手攥緊了拐杖的扶手,渾身緊繃極了。
林朝月深吸一口氣,繼續勸說,“當年林莞離開金陵,是咱們將她逼走的,在薛素眼中,林家根本不是她的外家,而是殺母仇人,父親,您不能再對她容忍下去了。”
“罷了罷了,日後不必再讓薛素認祖歸宗,你挑個時間,帶著煦容去承恩侯府,送一份補元丹給侯爺。”他擺手吩咐。
補元丹的材料十分貴重,每年能炮製出的丹丸也不多,先前林家人送到了禦前,剩下的拿到承恩侯府,剛好合適。
林朝月與煦容對視一眼,母女倆終於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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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去烏家退了蓮生的親事,薛素也不好立時就給小姑娘相看人家,她琢磨了半晌,決定帶著孩子們回涇陽一趟,多年沒見到祖母,老人家對
她有恩,也不知現在如何了。
心裡這麼想著,薛素便去了書房。
如今她雖然沒有顯懷,但走路時卻喜歡用手扶著後腰,動作緩慢而小心,免得傷到了腹中的孩子。
習武之人的精力比普通人要旺盛許多,楚清河通常起的很早,會在院中練一套拳法,日日不輟,白日裡呆在書房中,時而看兵書,時而在沙盤上排兵布陣。
薛素很清楚,他是想上戰場的,但皇帝忌憚他,若是違背聖意,貿貿然去到邊城,恐怕會給楚家招來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