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淮鶴親自將她送回了棲雲軒,當時時辰已晚,留在院子裡的諸位師姐大多都睡下了,祁桑小聲和他拜彆,輕手輕腳地摸黑走回了屋子裡。
她摘下頭上的發簪,又脫去外衫,轉去屋後一個小隔間裡簡單沐浴片刻,換了寢衣,便坐在案邊將一應東西拿出,望著窗外的月亮發呆許久。
原本睡得正酣的小狸貓在燭火亮起之後,便睜開雙眼,黑溜溜的瞳孔向她看過來。
荼漓打了個哈欠,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輕聲“喵”了幾下,朝她緩緩道:“桑桑大人,您回來了啊?”
“吵醒你了?”祁桑轉頭看它。
荼漓搖了搖頭,邁著輕快的步子跳了過來,晃著尾巴道:“‘天地一擲’是不是很氣派?您回來得好晚,是不是還去彆的地方轉悠了?有吃到什麼好吃的嗎?明日帶我去逛逛,我也要去!”
因著今日需要前往“天地一擲”,顧及其中的陣法,她便沒有將荼漓一並帶過去。
作為它沒能去成星鵲節的補償,祁桑答應它,在簪星會開始之前的這段時間裡每到太陽下山後,若是沒有彆的要事,便會帶上它去水清天四處轉轉。
麵對它一籮筐的問題,祁桑一一回答道:“‘天地一擲’啊,作為十四洲第一的珍寶閣,名副其實,自然氣派得緊!就是太費靈石了。好吃的?沒有,我和晏淮鶴擇道去往千燈河上放了盞燈,耽擱了些時間,才會到這個時辰回來。明日若得空,就帶你去看看水清天有什麼特色的吃食,如何?”
說到最後,祁桑下意識看了看自己芥子符中的靈石,還剩下一些,應該夠用。
“太好了!”荼漓跳起來,大叫一聲,“哦對了,桑桑大人,我在屋子裡打盹的時候似乎隱隱約約聞到了一絲陌生的魔氣,但又有些不像。”
梁渠獸對魔氣的感知遠比其餘種族要強,隻要不是經由特殊手段隱藏,一般都能發現。
祁桑聞言,不禁擰起眉,低聲念:“魔氣?”
荼漓點點頭,它還是有些困的,半眯著眼:“但聽說,這回的簪星會魔界也會派一些人出席,倒也不算奇怪吧?我們不是遇到觀頤魔君了麼?”
“什麼時候的事?”她追問道。
“應該是一個時辰前。”
一個時辰前?也就是“天地一擲”拍賣結束之後。
祁桑微微蹙起眉,拿出星璣石,依次給倚晴他們傳信,問他們此刻人在何處。
歲倚晴的回信在下一刻便亮起,她說自己和冼忱風剛剛取完星鵲石,偷偷摸摸回來時,便被她姑姑歲窈淑逮個正著。如今歲族長讓她在屋子裡反省,裡三層外三層的看守把她圍個水泄不通。看樣子,簪星會開始前,她們都見不到麵了。
易雲燁倒是隔了一陣才傳回消息,說他如今睡不著,和幾位師兄在屋子裡打著六博棋打發時間。
她緩緩鬆了口氣,還好不是衝著他們來的,那這三張金麟請帖當真是某位急用承月玉露的大能隨手給的?還是說是易師兄……
總之,沒出什麼問題便好。
祁桑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臉上的擔憂沒有退去。她低頭淺淺喝了口水,將被自己藏在袖中的星鵲石拿了出來,這一顆跟晏淮鶴給她的這顆月白色玉石完全不同。
晶瑩剔透的玉石在燭火照耀下,泛起水光,祁桑靜靜凝視著它,玉石裡頭那幾根如發絲般粗細的光絲依舊看不清楚顏色。
她忽地想起放在界中的碧月弓,晏淮鶴分明是為了妄生草而去的,這張弓卻比妄生草——
妄生草?
“遭了!”
祁桑留下這一句話,在荼漓不解的眼神之中,猛地往外衝了出去。
另一邊,閒月軒,羽字閣中。
晏淮鶴抬手觸上門扇,正要推開門,卻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手懸在半空中,放緩了呼吸。
他驀然抬眼,上半身猛地往後仰去,幾枚淬著毒的飛鏢從眼前飛過,唰唰的一陣風聲,那幾枚毒鏢齊齊釘入一旁的柱子之中。
察覺到四周若有似無的魔氣,晏淮鶴體內的靈力霎時沸騰起來,他的嘴角忽地勾起一絲冷笑,黝黑的眸中亮起淺薄的寒光,殺意十足。
這該算他邁入乾元境之後,頭一回動手。如此說來,自從師尊勒令他不可再妄自動武,離厭已然很少見血。
和祁桑相處得久了,久到他都已然忘記自己對魔氣原是如此厭惡,隻消察覺到一點,心底藏匿的殺欲便會情不自禁顫抖起來。
“噌”地一聲,他伸手從虛空之中抽出離厭。而後,長劍抖落劍鞘,露出那截森森的刃身。
劍鞘沉沉入地的那一瞬,眼前的房門被巨力破開。
月華皎,劍音嘯,塵埃四散,隻見幾道黑影從四麵八方急掠而來,成圍困之勢將他包圍起來。
晏淮鶴的視線略過一眾人,最後停在為首的那人身上,他微眯起眼,瞥見那人露在外頭的手腕與木偶關節十分相似。
原來,這一眾人是些帶著魔氣的非人之物。
他眼底的冷意更濃,笑意沉下去的刹那,身形如電般騰空而起,在這些機巧之物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劍刃已然抵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
劍身向下沉去,腕間微微用力,反手往後一拉,一線極淺的血瞬間飛濺出來,劍氣隨之灌入木偶人體內,以摧枯拉朽之勢搗毀了它的核心。
隨後,純白如雪的火從它體內竄出,眨眼間便將這東西燒得一乾二淨。
若非,離厭劍身上還殘留一線血珠,怕是都要以為這個方位並未安置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