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暮帶著人,縱馬而行,走了好一段路,才一拉韁繩,減慢了速度,慢慢悠悠溜溜達達地走到一處庭院外,停住。
他手腕一轉,將小尾指從謝清霽的手指裡抽出來,翻身下了馬。
指尖一空,謝清霽還來不及感到失落,就看見馬下的司暮又朝他伸出了手:“小師叔,下來吧。”
謝清霽定定看了他一瞬,才矜持地將手搭過去。
司暮旋即握緊,扶著人躍下馬,順手還給撣了撣衣袖。
站穩後,兩人心照不宣地鬆了鬆手……又不約而同地微微晃落了袖子,將手遮住。
沒人瞧見,那寬長的袖子裡,正藏著兩隻小尾指互相勾著的手。
司暮若無其事道:“這便是酒中客那位故人的屋舍。”
他緩步走過去,率先推開院子的門。
吱呀一聲響,帶起些許灰塵,被司暮不動聲色往前半步儘數擋了。
院落裡很簡陋,右邊角落裡整整齊齊碼著許多木柴,牆邊靠著把劈柴的斧頭,左邊則搭了個小廚房,灶台上都是灰,看著是許久沒用過了。
走進屋裡,就更簡單了,跛著腳的木桌,歪著腿的木凳,一張除了枕被再無彆物的床榻,便是全部家當。
雖然東西看起來都挺乾淨的,但沒人敢坐下。
就這缺了一截木腿的凳子,司暮懷疑他輕輕碰一下,它就要散架了。
謝清霽也沒有要找地方坐下的意思,他環顧四周,仔細觀察了片刻,想起方才酒中客隱約透露出來的意思,問:“這便是酒中客的回憶秘境嗎?”
司暮將酒中客遞過來的刀柄翻了出來,捏著把玩了一會,半是猜測半是肯定道:“我覺得不止。”
司暮垂眸看手中刀柄,這是酒中客那位故人的遺物,他懶得喊“酒中客故人”這麼長的名字,便乾脆給取了個代稱。
他道:“不止酒中客,還有他那位故人……暫時喊他刀客吧,我猜測這秘境,是按著他們倆的記憶弄出來的。”
如果隻有酒中客一人的回憶,那他們從古戰場被傳送時,就該被轉移到一處,然而並沒有。
事實上是他們被分隔兩地,各有經曆。
所以這段記憶裡該是有兩個人的視角。
一個是酒中客,另一個多半是他故人。
司暮和謝清霽在分彆重複著他們當年經曆過的事情。
謝清霽小尾指微微用力勾了勾,司暮另一隻手就不動了,乖乖將刀柄舉到謝清霽麵前給他看。
謝清霽看了看,看出門路來了:“這似乎是殘鏡裡顯示的刀柄……”
他仔細分辨了一下,越發肯定:“還有那酒壇子,是不是和酒中客手裡的一樣?”
司暮將刀柄擱在桌上,想把殘鏡拿出來確認一下,剛一動,就想起來現在他們都沒了靈力,彆說連儲物囊都沒法打開,就算打開了,也沒法往殘鏡渡入靈力,催出幻象。
他便放棄了,回憶了一下,點點頭:“我覺得應該是。”
司暮抽絲剝繭地一點點分析:“小師叔,我有個猜測。”
“我們在找酒壇和刀柄。眼下已拿到了一個刀柄,還差那酒壇子。酒壇子在酒中客那裡,而酒中客——”
他頓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著該怎麼明顯淺白地說出來:“在古戰場。在記憶的結束點。在秘境的終點。”
謝清霽隱約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又覺些許含糊,微微頷首,示意他繼續。
司暮續道:“我曾以為這秘境是完整一片的,譬如我在城東,酒中客在城西,我隻要穿過這座城,就能找到他,可我方才……”
可他方才經曆的事情,很無情地打破了這個“以為”。
司暮眼被傳走後,愣了一瞬,很快就回過神來。
他被傳來的地方是一處樹林,身邊樹乾上係著一匹馬,正衝他踢著蹄子噴著氣,除此之外再無旁的活人。
他下意識就在周圍找謝清霽,然而一無所獲。
司暮琢磨著謝清霽或許是被送到了比較遠的地方,打算各處去尋。
沒有靈力施術,他便毫不客氣地解了繩索,翻身上馬,挑了個方向,就打算過去瞧瞧。
那匹馬倒也很聽話,司暮調了個方向,它就馱著司暮往林深處跑——司暮擔心謝清霽被傳到了林深處,沒有靈力的,萬一遭到什麼危險就不好了。
他想得妥當,可怪異的事情很快就出現了。
在跑了半刻鐘後,四周空氣忽然波動起來,連帶著林木也變得扭曲,司暮隻覺眼前一晃,就回歸原位——
是真正意義是的回歸原位。
他重新腳踏實地,偏頭,就被旁邊踢著蹄子的馬對著打了個響鼻。
司暮眉梢一挑,不信邪地又解了繩子,重新挑了個方向跑。
一回兩回三回。
那匹馬第四次在樹邊衝他噴氣打響鼻的時候,司暮不輕不重一巴掌將湊過來要蹭蹭的馬腦袋推到了一遍,開始陷入沉思。
這林子裡沒有陣法的痕跡,也應當不是什麼幻術。
那唯有一種可能,就是秘境的規則。
他沒有按秘境的要求走,違背了秘境的規則,於是秘境就讓他複歸原位。
——那秘境的規則是什麼?要求是什麼?
司暮深吸一口氣,又一次翻身上馬。
這回他往林子外跑,跑過了一刻鐘,都沒有回到原來的位置,他便意識到找對路了。
跑出林子後他入了小鎮。
司暮沒刻意控製馬的方向,任馬馱著他跑,一邊跑一邊飛快思索。
酒中客說這秘境承載著他的記憶,那會不會是……他們這些身處秘境中的人,也要按著原始記憶走,才不會被秘境甩回原處?
馬帶著他跑啊跑,拐進了一條大街。
顛簸中,司暮腦子裡漸漸被塞進來一些不屬於他的記憶片段……是那刀客的回憶。
刀客原本是騎著馬去林子裡打獵的,沒打著,隻能歸家去,途中路過一處風月場所。
——司暮策馬離開了林子,進了小鎮。
風月場所上,風流倜儻慣愛飲酒的江湖人酒中客,在樓上聽著小曲兒找著樂子,聽得膩味了便懶懶散散倚在窗邊朝外看。
一眼看到了衣衫獵獵策馬奔來的刀客。
——被姑娘們逼得走投無路的謝清霽倉皇之下跑到了窗邊,一眼望見策馬奔來的司暮。
刀客那冷峻的麵容、凜然的氣質,讓閒著無事的酒中客一亮。他正缺個共飲美酒的伴兒呢,這群姑娘們一個個嬌嬌弱弱的,對飲起來不得勁。
這男人看起來不錯,應該能喝個痛快。
他攀著窗,喊了刀客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