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Chapter 52(2 / 2)

趕在雨天來見你 時玖遠 14559 字 4個月前

成親頭兩年他待她並不好,番禺一帶盤踞的幾股勢力之間戰爭不斷,他常年在外,很少歸家。

加上舊秦勢力與趙狄來往頻繁,趙鳳兒是趙狄之女,他不得不防。

久而久之,百越一帶便有傳言,鳳兒是裔郡的囚鳥,他娶她過門,不過是以人質之實桎梏趙狄。

烏巴戈從博羅趕來見趙鳳兒,說要帶她遠走高飛。

他是趙狄從前在行軍途中撿回的孩子,那一年,他被丟棄在臭水溝裡,身上不著一物,上身被古怪的黑色圖騰纏繞,奄奄一息。

趙狄將瘦弱的烏巴戈帶回軍營,他和趙鳳兒同齡,兩人從小一起長大。

隨著烏巴戈身上古怪的圖騰被越多的人瞧見,便有村民說他是九祖巫。

相傳龍川一帶曾有個部落,這個部落裡的九祖巫都會使用黑巫術,害人不淺,被世人滅族後,僅存於世的九祖巫隱姓埋名藏了起來。

據傳九祖巫後人身上都有燭龍圖騰,那是他們一脈傳承的標記。

因此烏巴戈自小就被軍中人嘲笑和嫌棄,大家罵他是巫人,逼他使巫術出來嚇嚇他們,他雙拳難敵眾人,經常被軍營中人欺負。

趙狄基本不會理會這些孩子們的哄鬨,趙鳳兒也隻是冷眼旁觀,不過要是瞧見烏巴戈被人打了,她會站出來維護他,她見不得以多欺少的作風。

她的無心之舉卻一次次讓烏巴戈銘記於心,在聽說她嫁人後過得並不好時,他便毅然決定來找她,帶她離開這座牢籠。

趙鳳兒隻是淡淡地看著他笑說:“從小到大,你看過有誰能用牢籠困住我?”

她的話讓烏巴戈明白鑰匙就握在她手中,是她甘願將自己困在這裡,他勸不走她。

她收起笑容,對他說:“你回去吧,告訴爹,我一切安好。”

......

外界對於趙鳳兒的處境,有人同情她,便也有人奚落。

然而每次裔舜在外接到家中的消息,要麼是她又外出獵到什麼新鮮寶貝,要麼是又扮成了男子溜到哪裡和人打架賽馬,甚至有次部下來報,說她帶回一頭幼獅,還打算將幼師養在身邊,嚇壞了家裡眾人,現在已經沒有侍女敢靠近她的臥房了。

不多日,他回到家中,前往她的臥房一探究竟。

搖曳的紗幔間,少女寬衣解帶赤足輕舞,舞累了就倚在臥榻上拿起酒大口喝著。

那頭小獅子就守在她身旁,她似乎,並沒有將那些對她不利的流言放在心上,反而養了個小東西嚇走了他安排在她身邊的眼線,換來不為世俗所拘的自在。

他步步靠近,她終於感覺到來人了,驚地回過頭去,他的身影就在她身後,酒杯滾落在地,她滿眼醉氣地喊他:“裔,你回來了嗎?”

他托起她的下巴望著她細潤如脂的膚和蕩人心神的唇,鳳眸瀲灩之間,忽然發現她已長成了嬌豔欲滴的模樣。

他將她抱起帶回了房,可第二日他依然拋下了她,再次踏上征戰的路途。

這一走,再有消息便是他要帶回番郡的遺孀,軍中大小領率來勸,隻要他肯納了番郡遺孀,番郡的勢力便會歸順裔軍,更何況,那是位有著西域容貌的美人。

消息在百越境內散布開的第四天,家中起了大火,火勢燒了整整三天三夜,裔舜趕回家時,趙鳳兒已經驅散了下人,她獨自坐在廢墟之前,在他駕馬停在她身前時,她牽著那頭半大的雄獅,抬起頭水盈盈地望著他,對他說:“我無處可去了。”

他將她帶回了軍營,連同那頭雄獅。

她一路隨他奔波衣服臟了,他命人找來木桶給她淨身,他向來沒那麼多講究,部下進出他的帳篷來去自如,因著鳳兒住進了他這裡,他特地囑咐部下守在帳篷外。

再回帳篷時,她已經脫了衣物走入水中,煙霧包裹著她嫋娜的身段,撩人心懷。

他對她說:“軍中不留女人,你隻能待一晚,明日我會重新置辦宅子。”

她緩緩抬起手臂,水珠順著肌膚滑落,她雲淡風輕地開口道:“說不定還會走水呢,何必那麼麻煩?”

裔舜眉頭一皺,出聲質問道:“火是你放的?”

她用手舀了點水,抬起手水珠從指縫滴落,她自顧自玩著水,好似根本沒有聽見他說話。

他壓著情緒怒道:“趙鳳兒。”

她雙臂搭在桶邊,抬起頭眼裡是冷若冰霜的眸光。

他要帶彆的女人回來,她就乾脆燒了他的家,她就是在挑釁他。

裔舜毫不客氣地將她從桶裡捉了出來,她和他滾到了地上,帳篷裡的動靜太大,門口的部下麵麵相覷剛想進去查看,就被裔郡吼了一聲,讓他們離遠點。

他本想好好懲罰她一番,卻跌進了她溫柔的陷阱,她在他的帳篷裡一待就是好幾天。

軍中老人終於按耐不住,紛紛來訪,請裔郡去彆處商議事情。

臨走時,鳳兒遮住被他揉擰的泛紅的身體,扯住他的衣袖,情意綿綿地對他說:“不要把我送走,我想留在你身邊......”

裔舜是在軍中各部下集體反對下扛著壓力將鳳兒留下,他為了她第一次破了例。

儘管如此,在商討戰事時他仍然會避開她,不斷有人勸裔郡不要將她帶在身邊,會終成禍端。

軍中人對她的排斥她自然清楚,卻一次也沒跟他抱怨過。

她知道他防著她,她便儘量不出帳篷,遇到部下來報,自動回避,駕馬遠去,直到他們談完再返。

沒多久的一天,他差人帶她去逛集市,她已察覺反常,中途避開隨從駕馬折返,半道就遇上了番郡的隊伍,打探之下才得知,裔郡邀請番郡遺孀來營中相聚,所以他支開了她。

鳳兒雙眼通紅策馬揚鞭,她穿過風沙彌漫的山坳,凹凸不平的土堆,一路疾行,路上她已感覺不適,卻提著一口氣執意殺回軍中。

當她看見番郡的馬車停在帳篷不遠處時,她從馬背上跌落下來,抽出長刀拖著一身血衝進帳篷。

哪有什麼番郡遺孀、西域美人,隻有裔舜愕然地看著滿身是血的她。

那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在猜忌和提防中離他們遠去,沒能來到世上。

番郡遺孀剛入軍內便被控製住,他不納她過門,自有強硬的法子讓她交出兵力,這不過是甕中捉鱉一場,對方行事小心謹慎,為免打草驚蛇,他支開她,總共也沒幾人知曉。

卻不想這場算計讓他失去了孩子。

趙鳳兒大病一場,她自小身體底子好,幾乎沒生過什麼病,那是唯一的一次一病不起。

烏巴戈聽說後潛進軍營來看她,他說他能用巫術治好她的病,他讓她跟他走,離開這裡,離開裔郡。

她虛弱地搖著頭對他說:“我已嫁與他,即使挺不過這遭,我也該死在這裡。”

烏巴戈又一次不甘心地離開。

裔舜匆匆交代完對番軍的處置後便回到鳳兒身邊。

他抱著病中的她對她說,隻要她能好起來,他便帶她騎馬,帶她練兵,帶她征戰去更遠的地方,待他打下百越全境,他成了帝,她就是他的帝後,他會為她戴上真正的“鳳冠”。

奇跡的是,在軍中各大夫的無能為力之下,趙鳳兒硬生生挺過了那一劫。

一次在裔舜商討完明日行程回到帳篷時,趙鳳兒一邊替他縫製衣衫,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回來時外麵起風了嗎?”

裔舜脫掉外衫,回道:“起了。”

她將衣衫抖開,輕描淡寫道:“是啊,方才就聽到風聲了,不知明日有沒有雨啊。”

她的這句話讓裔舜臉色大變,顧不得穿上外衫便再次衝出帳篷。

第二日他們改變了原先的地形,利用大雨的優勢,將守變為攻,一舉將南境盜兵圍堵在山窪之間,初戰告捷。

他一身泥土回到軍營中時,他的小鳳凰仍然坐在那縫製衣衫,他走過去將她抱起親吻,她生氣地說道:“你把我也弄臟了。”

他卻隻是看著她笑,恨不得將她融進骨髓。

他把她丟在家中,一走便冷落她兩年,後來帶在身邊也時刻提防,從不與她交心,她卻總在用她的方式處處提點他。

若不是她一次又一次不著痕跡地從旁提醒,他差點要忘了,她自小在軍營中長大,精通兵法,練就了一身過人的本事。

自那次戰事告捷之後,他偶爾會將一些布陣透露給她,她的兵法謀略一次又一次讓他驚喜。

當軍營裡的人逐漸知道他們打的勝仗都有鳳兒運籌帷幄的功勞後,逐漸接納了她的存在。

她被他藏在帳篷裡整整一年才真正走入軍營。

趙鳳兒仿若天生為軍營而生,她時常換上男裝幫他操練新兵,一開始那些年輕的男子並不聽命於她,她就讓他們一個個來挑戰她,從騎馬到射箭,再到舞刀弄槍,她一樣樣讓他們折服。

裔郡從戰場歸來檢閱隊伍時,她操練的新兵和其他部下的兵放在一起實練,五項賽事,她的兵拿到了三項頭籌。

她一身金裝鎧甲帶著成年雄獅立於高壘之上,身下是臣服於她的兵馬,訓練有素。她手握長槍,紅綢迎風,英姿勃發。

那個畫麵,刻在他的腦中,伴隨著他多少個春去秋來。

後來鳳兒隨裔郡四處征戰,他上沙場,她便坐守軍營,沒有戰事時,他們就在草原上賽馬,她喜穿紅衣,駕馬飛馳的身影像火紅的鳳凰。

那之後的幾年裡百越動蕩不安,幾路盜兵愈發猖獗,中原起義軍不斷進犯,殺了無數前朝官吏,裔郡每一次出征都是拿命在搏。

便是在那次和起義軍的衝突中,他沒能順利而返,鳳兒在營中等了足足七天他都下落不明,第八日有部下來報,起義軍抓了幾名領率,裔郡有可能被俘。

趙鳳兒急紅了眼,徹夜未眠,次日,她將部下叫來問了清楚。八日過去了,如果裔郡真的被俘,按道理起義軍早就殺來了軍營,她猜測這是裔舜的緩兵之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現在的處境必定危機四伏。

她連夜召集剩餘兵力商討救人,就在這時,家中傳來消息,趙狄被烏巴戈砍下人頭懸於篷頂,他飲了趙狄之血自稱為王,並向裔郡送來戰書。

趙狄為了軍中兒女一生戎馬,死時卻全屍不保,如此奇恥大辱讓他這個唯一的女兒豈能罷休,趙鳳兒狠狠撕了戰書。

裔舜的安危尚不可知,她必須要用儘一切辦法阻止烏巴戈來犯,為裔舜保住僅剩的兵力,否則即使裔舜脫困也沒有退路了。

她做完最後的安排後回到帳篷。

晨曦升起時她斷了發放在枕邊,便獨自駕馬前往博羅。

......

“這要放在過去,在男人麵前提斷發可不是什麼好的暗示。”

“怎麼說呢?”

“古禮,親脫婦之纓,而結發。”

夜已深,簡玟裹緊絨毯,身體像浸泡在冰水裡,刺骨的寒冷從腳跟蔓延至全身。

蔣裔並沒有說起趙鳳兒回到博羅後發生的事,他隻是對她說,鳳兒臨走之前的布兵助他在那次惡戰中存活了下來。

他再去尋她時,她卻沒能活著回來,他帶回了她的屍首安葬在身邊。

鳳兒離開後的日子裡,他一直在尋找烏巴戈,第八年頭,他終於在北陽山一帶發現了烏巴戈的蹤跡,他親手割了烏巴戈的頭顱,將頭顱帶給趙狄兄長後,便退回了番禺。

有了裔郡坐鎮,趙家人割據嶺南後,建立南粵國,引入中原農耕技術,發展海水運輸,為後世的海上絲綢之路奠定了基礎,正式開啟了燦爛的嶺南文明,直到九十三年之後漢武帝發動對南粵的戰爭,曆史的車輪便再次向前推進。

那一世,他獨自待在那片他們賽馬的草原又活了三十二年才壽終正寢。

這便是他孤獨的開始......,.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