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玟走出酒店的時候,蔣裔等在車門邊,她又回頭瞧了眼,陶豔仍然沒走,幾個大堂的同事叫住她八卦,還不時看向她,不用問也知道在打聽她的事。
簡玟收回視線對蔣裔說:“陶豔之前說我和你在一起是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蔣裔拉開車門:“你本來就是我的小鳳凰。”
簡玟坐了進去說道:“不過她剛才送了我個新婚禮物,我打算原諒她了。”
她流露出的孩子氣惹得蔣裔眉宇舒展。
謝老今天穿了件絳紅色的唐裝,很氣派喜慶的樣子,見著他們忙完了,回去的路上便問婚禮打算怎麼籌備,是先在這裡辦,還是回廣東,考慮到蔣裔的家人都在香港,謝方年便提到香港那邊也要辦一場。
簡玟卻興致缺缺地問蔣裔:“能不辦嗎?”
蔣裔握著她的手輕輕摩挲了兩下:“嫌麻煩?”
簡玟的目光移向窗外,聲音很輕:“我隻是不想浪費時間在這些形式上麵。”
謝方年道:“蔣先生大婚這麼重大的事,不辦怕是各方都要來問了。”
蔣裔順著簡玟的意願,說道:“你不想辦就不辦了,想去見見我父母嗎?”
簡玟收回了目光看向他,蔣裔複又縱容道:“不想見也沒......”
他還沒說完,簡玟便打斷道:“應該要去的。”
儘管她並不想在有限的時間裡把精力放在舉辦婚禮這件瑣碎冗雜的事情上,但還是覺得於情於理都有必要去拜訪下蔣裔的父母。
蔣裔捏了捏她的手:“好,我們先回趟廣東,下周過去。”
簡玟很順從,蔣裔怎麼安排,她都沒有異議。
晚些時候,蔣裔讓人定了飯店,把簡玟的家人接來一起吃了頓飯,雖然婚禮她不想辦,但聘禮蔣裔卻沒有疏忽,該有的禮數都想周到了。
雖說蔣裔如今已經是簡家的女婿了,但在這麼高檔的飯店跟他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簡家人還是有些拘束,蔣裔自然是能感覺到,他陪簡爸喝了些酒,話也比平時多了些,甚至對待梁辰都親和許多,還建議他可以自己盤個車行,資金方麵如果有困難的話,他可以做他的投資人,這讓梁辰突然跟打了雞血一樣,一口一個姐夫長姐夫短的,叫得那叫個親熱。
簡玟跟蔣裔出去應酬過,在酒桌上向來都是彆人照顧他的感受,主動跟他攀談,根本不需要他刻意找什麼話題,彆人自會想方設法迎合他。
但她的家人並不會酒桌上那一套你來我往,所以今天蔣裔便成了主導者,簡玟發現他的健談已經到達了一種常人無法企及的境界,無論是向上社交還是向下兼容,他可以和商業夥伴聊政策聊項目聊技術,也可以和她爸媽聊家長裡短。
簡媽總想在女婿麵前抬高自己的女兒,時不時說些誇大其詞的話,簡爸酒喝了幾杯,自尊心作祟,為了在女婿麵前擺擺老丈人的譜,故意賣弄起自己年輕時的風光事跡,甚至還拍著蔣裔的肩膀跟他說你出生晚,我們內地那時候......
簡玟漲紅著臉,丟臉都丟到姥姥家去了,蔣裔雖然隻是一個三十幾歲的軀殼,但靈魂都可以當爸媽祖宗了,爸媽的這點小心思怎麼可能躲過他的眼,特彆老爸還一個勁地跟他吹噓他那個年代的事,好幾次老爸說到什麼地名或者什麼事件的時候,蔣裔都笑而不語,簡玟深刻地懷疑老爸肯定有說錯的地方,隻不過蔣裔不點破而已。
一頓飯下來,氣氛非常融洽,本想著有親人陪伴在側,簡玟的情緒能好些,但她似乎更加惆悵了。
她漸漸體會到了蔣裔長久以來的心情,他帶她去吃粵菜那次,她將自己的秘密告訴他,還說兒時因為雨天哭鬨被幼兒園勸退,想必他聽聞後心裡是不好受的,才會麵色凝重,又無法將真相殘忍地攤在她麵前,隻能壓抑著。
如今的簡玟在麵對家人時是同樣的感覺,她情願他們在最後一天得到消息,也不忍心現在奪走他們的笑容。
如果不是烏巴戈的突然現身,她在蔣裔的陪伴下大概也能糊裡糊塗地走完這一生,隻是蔣裔又怎麼辦呢?
她沒有蔣裔那麼強大的內心,無法在家人麵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隻想快點結束逃離這短暫的溫馨場麵。
蔣裔問她是回家還是跟她去隆晟,簡玟挽著他的胳膊不肯撒手,他便帶她回了隆晟。
晚上,簡玟穿著真絲睡裙趴在沙發上晃著兩條腿折著手中的便簽紙,蔣裔洗完澡出來,問道:“在折什麼?”
“你猜呀。”
簡玟的手不大,手指又很纖細,折紙的時候十分靈活,她低著頭說起:“你可要考慮清楚了,我這個表弟是不靠譜代言人,你投資他得做好血本無歸的準備。還有,他之前可是在我麵前說你做的生意不乾淨的。”
蔣裔今晚喝了不少酒,神情鬆弛,眼尾漾著撩人心魄的笑意。
“他也沒說錯,滇桂軍閥入侵後,盜賊猖獗,經常阻礙水上交通,導致擺渡停運,當時很多華商的輪船公司處境都很艱難,港粵這條線不但無利可圖,有好幾年甚至是虧損的狀態,更彆提抗戰以後,毀的毀,燒的燒。
能一直往返於華南河道......”
他停頓了下,看向她:“我的發家史並不乾淨,在那個年代,你不狠,命就沒了。”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眼裡盛著淡然的笑,背後是多少的驚心動魄和風雲驟變,這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她沒法想象的。
與匪戰,與官纏,與兵鬥,都不是什麼容易的事,當年能讓盜賊退避三舍、聞風喪膽的陳老板,手下自然跟了一幫亡命之徒,這些人隻有比盜賊更凶殘,才能在航線上殺出一條血路。
簡玟的手頓住,抬起頭問道:“你以前是土匪頭子嗎?”
蔣裔笑了,回她:“差不多吧,解放後就改正道了。”
簡玟想起初次見那個胡婉瑩時,她聽聞蔣裔還在做老本行,詫異地問他那行現在還行得通嗎?蔣裔回胡婉瑩的是“從水裡撈上岸就行得通了”。
簡玟一度聽得雲裡霧裡,現在算是反應過來了,這個“上岸”就是“洗白”的意思,隻不過他說得隱晦。
“胡婉瑩也是僧娑洛的人吧,我以前還搜過她,她現在叫田姿。”
蔣裔“嗯”了聲。
簡玟努了努嘴,不滿道:“她對你有意思嗎?”
蔣裔轉眸瞧著她,無端笑了起來,簡玟莫名其妙道:“笑什麼?”
“她從前的確對我示過好。”